第71章
说着还无意识嘟了下嘴。
“而且……”他声音弱下来,咬了咬下唇,发出声委屈的鼻音,“我们也没碰到……”
陆洺眼皮重重一跳。
宋野这话说的,没亲上他还委屈上了?
委屈的不该是自己吗?
真想把小家伙打包回幼儿园重学汉语,不然总说出歧义的话让他多想。
他对人摆摆手,转手按住了太阳穴,看着很是无力:“走开,不想看见你。”
宋野还想说什么,见陆洺脸色不大好,又闭上了嘴。
轻轻挪手,将他搭在半腰的羽绒服往上拉点:“流星雨在凌晨两点左右来,你要是还想看,就穿好衣服,别……”
宋野一顿,舔了下嘴唇,有些艰难道:“着凉。”
陆洺没说话也没动,撑着头,却没阻止宋野的动作,算是默认了。
宋野走两步又折回来:“大帐篷留给你睡,东西已经放进去了,我晚上去陆燃和张诚那。”
说完他偷瞄眼陆洺脸色,看不出来什么,只好小心翼翼离开。
只是他没看到,陆洺在他转身后睁开了眼,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眼中是只有自己才懂的失落。
宋野一回到烧烤摊,陆燃就一脸担忧凑上来:“你好不容易能住豪华帐篷,怎么把东西放我那去了?”
让死对头独享豪华帐篷,怎么想也不是宋野能做出来的事。
陆燃摸下宋野额头,不烫啊:“你中邪了?”
“没有……”宋野长叹口气,调整好心情,又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只是掺着假,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毫无波澜。
“好久没和你们睡了,怀念我们之前一起通宵开黑的时候,不欢迎?”
陆燃久久不做声,看着宋野的脸,莫名道:“野子,你变了。”
宋野闻言愣了下,而后笑道:“岁月是把雕刻刀,把我这张巧夺天工的脸雕得更俊。”
果不其然招来一群人的笑骂。
陆燃却摇摇头,神情复杂。
他具体说不上来,但宋野给人的感觉变了。
不再是从前咋咋呼呼、戳一下能蹦三尺高的小炮仗。
他从来没见过宋野对谁轻声细语,更何况蹲在谁脚下,跟电视剧里哄女朋友似的。
还是对自己的死对头?
他想不通,只能归结于宋野留学十年,道德素质提高了,懂礼貌了,有涵养了。
*
空气里满是烟熏火燎还有重油重辣的呛人味道,陆洺以拳抵在唇边闷咳。
没好全的嗓子又吹冷风,又闻味的,这会吞口口水都跟小刀划似的。
正向去找瓶水,突然看到脚下个保温杯。
他坐下时还没有的。
他目标明确地看向人堆里的宋野。
那人身高身材占尽优势,鹤立鸡群,单手插兜而立,只是个背影也透出满满的力量感,可随性有些散漫的气质平添几分亲切感。
一看就是很好相处的人。
身边永远有人围着。
陆洺莫名觉得冷,周遭空无一人,只有夜色与冷风环绕,和那边的笑声恍若是不相通的两个世界。
热水冒出热气,在他泛青的指节熏上凝结出点点水珠。
透过氤氲热气,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芦苇荡大幅度晃了一下。
像是……有人?
回应他似的,芦苇急切地大幅摇摆,而后钻出来个脑袋。
陆洺眼睛微眯起,看清刹那,瞳孔猛地一缩,“砰”一声水杯滚落在地,打湿了盖着的羽绒服。
怎么会……
宋野端着烤好的烤肉,少油少盐微微孜然没有一点辣,转身却没找到陆洺。
帐篷里是暗的。
他拉住陆燃:“他人呢?”
陆燃刚上厕所回来,已经习惯宋野的“他”,“哦”了声,指了下湖边:“我哥说他去散步,还叮嘱我别乱跑。”
“他就是这样,老拿我们当小孩,还不许我们说他老……”
他正喋喋不休叨叨,以为宋野会和他所见略同,结果手里突然被砸进来一盘烤肉。
宋野大步迈开,直冲向湖边。
陆燃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你去哪?那边没灯!我哥不让乱跑!”
可宋野跟没听到似的,步子还越发快。
陆燃无奈叹口气。
一身反骨啊,说不让乱跑非要乱跑。
这两冤家啊……
此时宋野却没陆燃那么悠哉悠哉,心跳如擂鼓,一再加速。
陆洺能接受的最大水量撑死一个浴缸,主动靠近湖边做什么?
散步?
傻子才信。
跑到陆洺方才坐的椅子边,羽绒服跌落在地,上面一大片水渍,保温杯滚落在地,盖都没盖。
像是人很着急就离开似的。
宋野不详的预感越滚越大,心顿时漏跳一拍,步子瞬间迈开,直冲湖边。
“陆洺?”他沿着湖岸寻找,边找边喊。
湖边芦苇丛生,碎石遍布,很不好走,还打滑,越远离营地越暗,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一片高大的芦苇后,陆洺冷冷看着不断乞求的男人。
“我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三千万,你一个月不到就赌完了?”
说完他挑了眉,没别的意思,单纯是气得肌肉抽筋。
他握紧拳头,强忍着揍人的欲望。
男人一身黑,隐在黑暗里,露出的一双眼猩红,布满血丝,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浑身颤抖,颤巍巍伸手,想拉陆洺却又不敢,只能在虚空中哆嗦:“洺洺,你帮帮爸爸,他们说我要是还不上债,他们就打断我的腿……”
陆洺听见那个久违的称呼,冷不丁笑了声,眸光却是越发生冷,让人想起某种冷血动物。
“断就断了,不还有手吗,手断了不还有骨头吗,什么时候你没气了再来告诉我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
陆宇突然窜上前,要拉他胳膊。
陆洺眉心皱紧,大幅度避开,回身就是一脚,直中胸口。
陆宇闷哼一声,飞出几米远又滚了很远才停下,好半天爬不起来。
陆洺丝毫不掩饰嫌弃之色,拍拍胳膊上不存在的灰。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一对剑眉拧紧,桃花眼中冰冷一片,是藏不住的杀意。
要不是看在那点生理学的牵扯上,他不会手下留情。
陆宇踉跄着爬起来,一阵嘶哑的咳嗽后歇斯底里怒吼:“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的身份证号、照片、手机号码、地址,他们都知道!你们逃不掉的!”
“还有公司!”陆宇像是看到点希望,僵硬的嘴角扯了下,说出口的话却毫无人性。
“他们说,我还不上钱,能陆氏破产一次,就能就让陆氏破产第二次!”
他见陆洺顿住不动,以为是劝说动了,喉咙里滚出几声笑,像是搅拌机搅进石块,粗糙刺耳。
“洺洺,我们是一家人……”
陆宇手颤得不成样子,眼睛越发红得彻底,浮在黑夜里闹鬼似的。
“只有我平安,大家才能都平安。洺洺,想想你妈妈,还有燃燃,他们等着钱救命呢……”
陆洺动了怒,下颌绷紧,僵硬回身。
看着那双可怖的眼睛,他忽然就笑了,笑得肩膀抖动,停不下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父亲、这样的董事长。
“救命……”他呢喃着这个字眼,像是稚嫩的孩童不理解其中意。
他茫然歪头:“救命?你求我救你的命?”
笑意在冷风中一点点冷却,淬成冷血的寒芒,他抬起头来,目眦尽裂。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一下下狠狠戳着,也不知道戳得狠了,谁会心痛。
“我快没命的时候你在哪?!”
陆洺喊完这句,胸口哽着的一团气非但没有呼出去,反倒更加堵得慌,恍若千斤压在胸口。
他看着眼前微愣住的男人,眼里的寒芒越发锋利,只是在漆黑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只有自己知道的失落。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芦苇大幅震荡,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他的身形晃了晃,出口的斥责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牵出喉咙血肉似的。
“我在手术台上生死不明,你在牌桌上一掷千金,你哪来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亏空公司、变卖家产房产的是你,公司破产负债累累的时候,你在哪?”
“债主上门围攻我们、在家门口要烧房子的时候,你又在哪?一家人?”
他顿了顿,冷笑一声:“你配吗?”
“我……”陆宇往后退半步,和陆洺九成像的薄唇颤了颤,最后抿紧,一句也没说。
陆洺对男人这副窝囊又冷漠无情的样子司空见惯,冷哼一声。
咬牙切齿,拳头捏紧,恨不得上去砸烂那张丑陋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