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知道是引起警报器狂叫的危险信息素的猛烈袭击,还是因为警报器的声音,陆承安被激得鼻血直流。
  可他的双腿一点都不沉重。
  迈开腿往楼上跑时,他感受不到丝毫某人信息素暴走的可怖信号。甚至觉得周围像水,一下又一下地安抚他因为惊惧而过于紧绷的情绪。
  奔跑着经过其他班级时,毫不夸张地说,陆承安仿佛看到了哀鸿遍野的恐怖景象。
  所有人......
  所有人都倒了下去。
  老师倒在讲台上,学生倒在座位上。
  横七竖八。无一例外。
  拥有上万名师生的星际联盟高中里,全部的人倒了下去。
  只有陆承安屹立着。
  孤独地像一道无旗的旗杆。
  “你回来了......”
  陆承安骇然一惊。
  景尚醒着。只是那双愈发深沉浓郁的紫色眼睛里,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他跨过原寻倒在过道中间的身体,朝一口气跑到七楼终于跑到后门的陆承安迈近一步,又轻声重复:“你回来了。”
  陆承安扶着门框后退半步。
  第25章
  教室的窗户和墙壁隔绝了太过刺眼的太阳光, 空中有几束光线。细小的灰尘在中间浮动,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四周。
  景尚的嘴角和下巴,还有胸口有大片的血迹,是他自己的。五脏六腑瘀堵向心口的血液, 和他a l p h a的神智被信息素一块儿冲破桎梏, 全从嘴里吐了出来。
  陆承安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出自己, 但心里知道此时的景尚需要的绝对不是刺.激。
  “景哥......”可往日里陆承安跟景尚说不着调的话说惯了,突然要以正常的样子面对,他反而大脑一整片空白, 完全想不出应对之策。
  “陆承安, ”景尚只走了两步, 很容易便来到他眼前, 语气平平地淡淡地说道,“......我是真想杀了你。”
  竟然还知道他名字,好像不是没理智的状态。陆承安胆子大了点儿:“景哥你生病了吗, 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
  一只骨节匀亭、仿佛从不沾染人间烟火的手伸过来,指节轻轻蹭过陆承安鼻下。陆承安流出来的肮脏的鲜血被景尚抹去, 动作竟轻柔得令他心惊。
  然后景尚又拉起陆承安的左手, 辨认了会儿他手心的血, 拇指放了上去, 慢慢地将他们擦拭干净。可血液像是被画家倒在调色盘上的颜色, 越抹越多。不多时,陆承安的整个手心都变成被血糊了一层的、淡淡的绯色。
  “——谁?!”陆承安猛地挥手,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景慈正拿着一块湿水的干净手帕给他擦手心,没想到他突然惊醒,手帕掉到地上。
  他将手帕捡起来,没一点上将夫人的派头, 轻声开口:“你在他的床边睡着了。我看你手心有血,应该是自己的鼻血吧,帮你擦一擦。”
  “......”
  梦里都是挥之不去的景尚信息素暴走的场面,陆承安头疼欲裂,似是不能很好地分辨出景慈说了什么,直眉瞪眼地瞅着他。
  半晌没作出回应。
  这位上将夫人,单独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身边没牧寒云跟着的场面更是寥寥无几。只要牧寒云在他必定在,牧家的每场宴会活动,他都会矜贵地出席,但除宴会以外,他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在陆承安的印象里,景慈绝对没有一个朋友。
  纪邈经常提起他。确切地来说是经常提起牧上将跟他。
  他说,人人都传景慈不到三十年就是帝国联盟的中将,三十年前好不风光。那时候牧寒云也是中将,他们两个势均力敌,做了十年对手。
  然后有一天,景慈在帝国联盟被作为准上将提拔的时候,战死前线。没出两个月却以另一种羸弱的居家身份——牧寒云的妻子——出现在牧家。
  这些东西程菲白也事无巨细地跟陆承安讲过。为了让他放弃景尚,她没少吓唬陆承安。只是早在她之前,陆承安就已经在自己的爸爸嘴里了解过许多。
  每次他都听得不够认真,但架不住纪邈说的次数多。不想记住都难。
  这些年里,帝国联盟那边当然有人听说他们的景慈准上将,给牧寒云做了老婆。但景慈战死前线的视频一遍一遍地向人民播报,无数人分析战况。
  事实是,他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因此在帝国联盟里,人人都嘲讽牧寒云对景慈求而不得走火入魔,竟然找了一个和景慈有九分像的替身回去。
  久而久之,星际联盟的人也这么认为。三十年过去,小部分人认为景慈就是当年的景慈,大部分人认为景慈只是当年的景慈的替身。
  陆承安之前一直不确定,哪怕程菲白说他就是当年的景慈中将,他也不确定。
  并且不细想不深究。
  跟他没关系的事,他向来不关心。
  但是他今天确定了。
  景尚暴走的信息素让星际联盟高中的警报器狂响,那是一种全体人民马上或者已经在遭受侵袭的信号。学校警报器鸣起的刹那,相连的系统成串地报警,整个城市上空如鹤唳长吟。
  ‘这次,要来多少救护车才能保证这些人安然无恙呢。’这个念头在当时如附骨之疽一般爬上陆承安的心头,他并不是高尚的人,只是那瞬很恐怖地认识到这样的事实,‘景尚才20岁。别人的20岁在学校的时候都是混日子......可是只要景尚乐意,他可以一次性杀掉成千上万的同胞。’
  是个可怕的、人形的——行走的信息素扫荡性武器。
  但令陆承安意外的是,没有救护车过来。
  他想象中的会有几百辆、甚至几千辆、几乎把全城的白色救护车都集中到星际联盟高中的门前,整个街道都变成白的,就像一万人一起举办葬礼时的拥挤场面没有发生。
  只有景慈来了。
  当然,牧寒云陪同。片刻不离地跟在景慈身边。
  他们来得非常迅速。陆承安软倒不省人事前,他记得警报器刚响,他刚跑到七楼的、自己班级的后门,他被失去理智的景尚牵着手一遍一遍地擦血,景慈便像个鬼魅似的出现在他们身后。
  陆承安感受到牧上将的信息素,在他自己和景慈周围圈出一个安全范围,抵抗景尚的信息素暴¥乱。不太好闻,太强势,不如景尚的香醇。
  a l p h a最恨别人无缘无故闯入自己的领地,来者必杀。景尚的信息素突然疯似的攻击起了牧寒云,眼睛都红了。
  “小景,能听到说话吗?我是爸爸,你的信息素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难以控制,它生来就是你的优势。不要被它操纵,你要学着去利用它。”景慈很轻地抬起手,语气里是一个生下他养育他的爸爸能给的所有爱意,“相信我......你别害怕。”
  他将左手腕伸给牧寒云,面色凝重地说:“打开。”
  他腕间的黑色环镯当即吸引了陆承安的注意力。没什么特别的物件,但莫名令他心悸。
  牧寒云说:“可以。”然后手上拿出一根针剂。
  淡蓝色的药剂液体。
  二人无言地对峙半晌,陆承安有直觉,如果眼下情况没那么严峻,他们两个绝对是互不相让对抗到底的类型。
  但今天,景慈败下阵来,一拉自己的后衣领,让自己脆弱的腺体对准牧寒云拿着针剂的手。
  身为a l p h a,虽然还没体验过易感期,但alpha和omega会使用的各种针剂陆承安都认识。
  注入到景慈腺体里的,不是抑制剂。
  牧寒云说:“现在景尚更适合它。能让他快速恢复理智。”
  “你想都别想。”景慈扔掉空掉的针管,强硬地说道,“小景这辈子都用不上它。”
  “它没有副作用。”牧寒云说道。
  那种药物刚和景慈的血融为一体,他就发生了显著变化。来时如果景慈是朵盛开得正旺的洁白茉莉,可在药物逐渐消失在他腺体中的瞬间,景慈迅捷地枯萎下去。原本有些血色的脸颊褪成一点都不好看的苍白,比失血过多的景尚还白。
  可是下一秒,就在黑色环镯离开景慈手腕的那一秒。一股比景尚暴走的信息素更加强韧的信息素、没有任何攻击性地弥漫向方圆十里。它温和、柔顺,带着救赎一般掠过被景尚攻击昏迷的成千上万人。
  陆承安还差几天18岁,没出生之前没机会感受景慈的信息素是什么样子。但就在这一刻,他知道——
  30多年前,引起星际联盟上空警报器狂鸣的正是景慈。
  他“死”后,再也没有人能让警报器扯开歌喉震彻云霄。
  直到他的儿子在20岁时继承他的风光。
  “你自己都没好利索,还一醒就过来看他。有时候我也分不清你是只想捉弄他,还是真的喜欢他了。”景慈温和地笑笑,换张新手帕递给陆承安。他刚去饮水机那儿往手帕上浸了点水,让他自己把手擦干净。
  所有的回想与怔愣霍然被夷为平地,陆承安下意识伸出去接帕子的手僵至半空,连呼吸都诡异地颤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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