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君子怜“咦”了一声:“堂哥,季节未到,这里为何会有玉兰?”
君子濯若有所思道:“峰峰有灵脉,若施加灵力,就能改换季节。”
但,若使整座山长保春天,日积月累,消耗的灵力会是一个何其可怕的数字。
两人怕破坏的结界入口被人发现,力求速去速回,没过多久就到了半山顶的两座雅舍处。
这里虽逼近山顶,却奇异地呈出万物萌发之景,错落岩石间,足足数十种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君子濯正要走到窗边细看,君子怜拉了下他的袖子,表情呆滞地用气声道:“我好像看见了……”
不消他说,君子濯往前挪了一步,同样也看见了躺在花丛中睡觉的人。细看之下,原来那人身下的躺椅是棕黑色的,与身后岩石融为一体,才叫人有种他是直接躺在花丛中的错觉。
那人着了身鸦青色的衣袍,双手枕于脑后,姿态闲适。
方才君子濯的视线为一朵硕大的山茶所挡,那山茶层叠若佛手托玉盘,外瓣霜白,内瓣粉洇,一枝独秀,风过时如观音垂睫。
然,花面不如人面美也。
两个少年一时间不由得屏住呼吸,都想把这幅容颜刻在心里,好出去吹嘘。
不知过了多久,君子怜示意君子濯该走了,君子濯如梦初醒,转身时不小心碰到旁边架子上的花盆,只听得“哐当”一声,瓷盆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君子濯心中只余两字——完了。
……
程云臻昨夜又没睡好。
自与君无渡定下八颗天香丸的约定,足足一年时间,两人相安无事。
但该来的迟早会来,八颗天香丸如今只剩下一颗,算一算他情期发作的时间,最迟下个月,便到了约定的最后期限。
君无渡外出办事,他晨起无聊,消磨了会儿时间,就跑到花圃里来补觉。
刚眯着了没一会儿,被偷跑进来的两个熊孩子给吵醒了。
程云臻见他们俩毛手毛脚,起身道:“别收拾了,放那吧,一会儿我自己弄。”
泥土中,那支花头早就折断了。
“这位……秦公子,”君子濯想了下才想起面前炉鼎的姓,“实在抱歉,我并非故意打翻你的花。”
“花可以十倍赔给你,求求你了,千万不要向剑尊告我们的状。”君子怜年龄更小些,慌了神目露哀求。
他长得这么好看,如果向剑尊吹枕头风的话,他和堂哥下场一定会很惨的!
程云臻笑得温柔:“你们两个是怎么上来的?”
君子濯与君子怜对视一眼,都没有发现程云臻问到后一句话时攥起手指,极力让自己云淡风轻的样子。
君子濯道:“是用我爹给我的灵器,它能打开结界,维持好几个时辰呢!”
语带炫耀之意。
程云臻的目光落在他胸襟前别的玉兰上,突然叹息道:“你们闯进寒天峰来,作弄别的花也就算了,这盆是剑尊大人最喜欢的,说好了回来夜半赏它开花,如今花没了,该如何是好?”
君子濯和君子怜俱是一愣。
君子怜快哭出来了,早知道就不该和堂哥趟这趟浑水,道:“那怎么办啊。”
君子濯表情僵硬道:“你们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叫剑尊处罚我就是!绝不连累你们!”
程云臻做愁眉状:“罢了罢了,就当我运气不好,你们两个孩子快些走吧。”
君子濯知他必定是要自己承担罪责,不肯离开,道:“我不用一个炉鼎替我担责!”
君子怜急得小声叫堂哥,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程云臻道:“可是剑尊大人生气,非常吓人的。”
君子濯的身体肉眼可见晃了晃。剑尊连自己的亲爹都能杀,脾气当然吓人。
他不知道打碎一盆花会是什么下场,难道会被逐出君家?会丢掉性命?
年少的孩子什么都没经历过,于是一点小事都像是天塌一般。
可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就这么离开。
程云臻又道:“这样吧,你把打开结界的灵器交给我。等剑尊回来了,我会将事情原委告诉他,并且尽力说明你不是故意的,已经诚心悔改,灵器便是证据。”
他说话声音很是好听温润,不紧不慢,听得君子濯心情也缓了几分。
君子怜道:“堂哥,我们就听秦公子的吧。”
君子濯不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程云臻收敛笑容,声音轻似呢喃:“因为若是剑尊大人生气了,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直到回到自己峰中,炉鼎最后苦涩的表情还是印刻在君子濯的脑海里。他想不明白,那炉鼎看起来和传闻中的一样受剑尊宠爱,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君子濯还没想明白,第二日,一个消息就令他提心吊胆。
渤海的事情已经解决,剑尊及各位长老回来了。
*
今日就连寒天峰也下起雨来,好在修真界的花草不惧风吹雨打,程云臻在檐下听了会儿雨,突然生出兴致,从房间里找出把伞,在花圃外的水桥上散步。
风吹雨打,衣袖与鞋尖很快湿了,程云臻看着水面上的涟漪发愣,他有时候真想跳进这水潭中,然后水潭与外面的汪洋大海相连,助他逃脱这个世界。
程云臻发了多久的呆,君无渡就看了多久。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在雨中撑伞独行,来来回回,直到发现自己。
墨雨入黑池,鬓边青丝随风轻动,脸也渐渐从朦胧的雨丝中透了出来。周围一切好像都化作氤氲水墨,唯伞下唇色是天地间独一抹朱砂。
秦云先是微微错愕,而后扬起一抹笑意朝他走来,将伞举高些道:“主人回来了。”
君无渡握住秦云执伞的手,惊人的凉意传来,他眼神微深,盯着秦云道:“手这么凉,下雨了不知道往屋里躲,在外面瞎走什么。”
他又想挖开秦云的脑子,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云臻被他推着往屋里送,笑道:“附庸风雅,赏雨罢了。”
“下次在屋檐底下赏,也一样。”
“好。”
两人到了屋内,程云臻把伞收起来放在角落,问:“这次渤海的事情很棘手吗?您去了足足十一日。”
君无渡走的时候还跟他说,长则五日,短则三日。
他此时站在屋里温声软语说话,就没了在外面烟雨朦胧中随时要消散的孤寂感。
君无渡:“有几个本应该被封印的大魔,不知道为什么跑出来了。解决这些大魔倒不费事,剩下的时间都用在刨根问底上了。”
更深的一层君无渡并没有说给秦云听,那就是封印解开绝非偶然,如今修真界里说不定已经混进魔族卧底,毕竟君家内部就出过这种事。
他不太想和秦云讲外面的事情,转移话题道:“我听说有两个小孩过来扰你?”
程云臻并不惊讶他知道,从容道:“是。我看着他们年纪太小,并无恶意,失手打坏了一盆花就吓得不行,就叫他们走了。”
说着,从架子上拿出圆弧状的灵器:“这是他们自己交上来的。”
君无渡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霁川每座山灵脉本就是同源的,结界的构成也大差不差,所以那个臭小子才能拿它打开寒天峰的结界。
“规矩太差,”君无渡道,“明天我就叫他们去领罚。东西也不必还了,你收起来便是。”
程云臻动作一顿,将灵器放回原位。
君无渡只是回来先看秦云一眼,他还有不少事要处理,陪着人吃完饭就走了。
入了夜,万籁俱寂,程云臻快要上床睡觉的时候,君无渡才回来。
他眉目中难得有疲倦之意。
程云臻不由得多看两眼,他还以为君无渡是个不需要睡觉、精力无限又无惧伤痛的铁人。
注意到秦云的注视,君无渡道:“过来。”
该死……他非看那两眼做什么。
程云臻走到他身前。
君无渡肆意打量着他低垂的眉眼。秦云已经不像初见时那样病歪歪的了,虽然身上的肉没怎么长,上等的饮食丹药况且还有玄境老祖的药方调养,足以让他的脸色红润起来。
就像一株被精心照料后变得娇艳欲滴的花朵。
程云臻被他看得内心逐渐烦躁。也不知道君无渡一天从早到晚在这有什么好看的,他脸上又没长钱。
都说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但是一年过去,程云臻还是无法习惯对面人这种明晃晃性暗示的眼神。
被他看一眼感觉要脏了。
君无渡道:“伸手。”
程云臻拿不准他要干什么,慢吞吞地伸出右手,手心朝上。
一条手链被系在他手腕上,半透明的紫晶,被木质细绳编织串联起来,做工虽然不算精致,但是别出心裁,还点缀着金刚杵和佛头。
程云臻迟疑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