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也或许把他当成了这些年午夜梦回时,总会做的梦,稍不注意面前的人影就会消失不见了。
  “景元……”
  “真的是你吗,景元?”
  “我是不是又在做梦?你真的回来了?”
  大师兄在哭,明明站着比乌景元高,躺着比乌景元长,身子骨也比他健壮了不少,可只要一哭起来,就是那般的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就好像乌景元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或者辜负了他很多年一样。
  乌景元轻轻嗯了一声,周身盘旋的魔力,已经被尽数收了起来。
  可他藏在宽袖中的两掌,隐隐团聚着漆黑的煞气。
  此时此刻他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那就是——大师兄会伤害我吗?
  他会趁我不备,狠狠地伤害我吗?
  会一掌打向我,还是会用藏起来的利刃,法器,或者符篆狠狠朝我没有设防的身躯上猛击?
  会……会不会想就地清理门户,恨不得我立马死掉才好?
  乌景元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因为不确定,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想伤害大师兄,可也不愿再受到任何伤害。
  就这么僵僵的,像根被锯走了树身的木头桩子一样,孤零零的,也死气沉沉地站在原地。
  甚至还暗暗想着,如果大师兄伤害我,那我一定要……一定要……要怎样呢?
  废掉大师兄的手?
  打断大师兄的双腿?
  还是像对付师尊一样,把大师兄剥——光后,用铁链子拴起来,当狗一样禁锢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不……这些他都不愿意做。
  明明大师兄从前待他是那样的好,为了救他,大师兄甚至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决然地跳下了漫天流窜刀光剑影和各种符篆,及破碎术法的悬崖。
  只为了能赶在所有人前面,牢牢拉住乌景元的手。
  可是现在,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了。
  乌景元不知道大师兄还愿不愿意握紧他的手,也不确定大师兄还喜不喜欢他。
  只能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大师兄向他靠拢,抓他手臂,甚至是慢慢上移,抚摸着他冰凉的陌生俊脸。
  大师兄哭起来的样子,竟是这样的可怜,眼泪一串一串地从湿红的眼睛里掉出来了。
  是麻痹敌人的手段。
  乌景元睁着眼睛想。
  这只是大师兄为了麻痹我的手段。
  乌景元闭着眼睛想,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大师兄伤害自己了。
  还暗暗给大师兄,也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
  嗯,大师兄是好人,是尊师重道的正人君子。
  自然不能容忍入魔后,还欺师灭祖,残杀同门的师弟啦。
  这很正常,如果能容忍,也就不是大师兄了。
  毕竟这是大师兄为人处世的底线嘛。
  人人都有底线,乌景元不会怪他的,也……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一来,自己也就有理由强迫大师兄同自己成亲了,也可以不用遮遮掩掩,直接对大师兄做任何事情了……
  大师兄有底线,可我也有啊。
  我的底线就是,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害我。
  乌景元想通了,身体总算不再那么紧绷绷了。
  可他等了很久很久,大师兄都没有对他做出任何伤害行为,只是一遍遍抚摸他冰冷的面庞,一遍遍哽咽着低喃:“怎么办,怎么办才好?景元,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告诉大师兄好不好?”
  “大师兄很想帮你,真的很想拉你一把。”
  “大师兄知道,之前的那些事,都不是你有意的,你一定是有苦衷的……你被什么东西操纵了,是不是?”
  乌景元睁开眼睛,冲着大师兄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有人操纵我。”
  “……景元。”
  “也没有人能再左右我。”
  “……”
  沈渡江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悲鸣,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样,突然脚下踉跄着,跌趴在了乌景元怀里。
  乌景元顺势搂住大师兄,就像儿时弱小的自己,被大师兄护在怀里一样。
  他循循善诱道:“跟着我没什么不好的。”
  “……”
  “当我的魔后罢。”乌景元缓缓地说,“我愿意为了大师兄,放弃征伐整个修真界。”
  曲指轻轻在大师兄眉心处一点,乌景元将彻底软下来的大师兄,亲自抱回床榻上。
  拉过被褥盖好,还仔细掖好了被子。
  “睡吧。”
  乌景元模仿着当初大师兄哄他睡觉的动作,柔柔地说,“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天就亮了。”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乌景元吩咐魔人将提前准备好的婚服,分别送到了三个人的住处,待将三人洗漱打扮好之后,才一起送至了早就布置好的魔殿中。
  张子隐和顾澜夜早早就被带了过去,因为修为被封,两人即便满心不甘,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个人的身影,一齐出现在了魔殿最中央。
  乌景元身穿着鲜艳夺目的正红色婚服,手里挽着同样穿着正红色衣服男人。
  左手边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如同披麻戴孝,最右边则是站了一个穿粉色衣服的。
  虽然三人身形不同,但因为都顶着红盖头,还精心打扮过,远远一瞧,竟然看着差不多。
  若是不把盖头摘下来,根本无法分辨三人谁是谁。
  张子隐咬紧牙关,眼睛紧紧盯着场上三人看,想辨认出到底哪个才是自己那个蠢得跟王八投胎一样的逆子!
  而顾澜夜也犯了难。
  这一左一右站在小魔头身边的,到底哪一个是他师兄?
  哪一个是他师侄?
  不过,他还是凭借着小魔头此前的话,迅速确认出了哪一个是沈渡江,红衣服的,绝对是!
  正妻才能穿正红色,那侍妾自然是粉红,可问题是,同样是侍妾,怎么还有个穿白衣服的?
  婚丧同办?
  这到底是闹哪一出?
  接下来就到了拜堂环节。
  乌景元松开了原本一直紧拉着不放的左手。
  然后慢慢转过身的同时,施法操纵着右手边的新娘子与他面对面。
  刚准备拜下去,顾澜夜就厉声道:“魔头!你这般强迫我师侄与你成亲,实在有违天理!”
  “强扭的瓜不甜!”
  “只要你稍微出去打听打听就会知道,我师侄早就心有所属了!”
  乌景元笑了笑,并不理会小师叔的谩骂,执意完成了三拜。
  三拜之后,乌景元就拉着对方的手,将人引到了座位上坐好。
  然后施法操纵着穿粉衣服的,跟召唤小狗一样,勾了勾手指,嘴里轻嘘:“来,给魔后敬茶。”
  粉色婚服下的人影,似乎在极力反抗,可无论如何挣扎,最终还是敌不过小魔头的操控。
  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姿态好不狼狈。
  张子隐和顾澜夜的眉头同时狠狠蹙紧了。
  心里也同时生出一个念头:
  这般丢人现眼绝不能是我儿子!
  这般受人折辱绝不可能是我师兄!
  一旁的魔人迅速递了茶来,可还不等接过,下一刻,那杯滚烫的茶水,就尽数往乌景元的面门泼去。
  乌景元似早有准备,竟及时抬袖遮掩住了一旁人的面颊。
  同时一掌打了出去。
  他垂眸看见自己衣袖上,被溅的茶滞,唇角慢慢掀起一丝弧度,终究是弄脏了呢。
  被打出去的魔人,腾空旋转了一圈,身上衣衫尽碎,露出了里面竹青色的衣袍,再落地时,就已然变了副面孔。
  顾澜夜惊见来人,先是一喜,随即怒道:“谁让你来的?还不赶紧走!”
  来人正是宁书!
  宁书不仅成功潜入了魔界,还混迹在了魔头身边。
  方才更是趁乱将跪地的那名男子捋在了怀里,低声道了句:“沈师兄莫怕。”
  而后,他从怀里飞速掏出了两张黄符,甩飞出去的同时咬破舌尖,猛喷了一口精|血。
  黄符分别漂浮在虚空中,顾澜夜和张子隐二人,在黄符的作用之下,总算解了封印,双双从坐席上一跃而起。
  唰唰两声,就一左一右跃至了宁书面前。
  几乎同时伸手抓住宁书怀里的人,张子隐压低声,没好气地道:“丢人现眼!”
  顾澜夜一听瞬间急了,怒道:“你凭什么骂人?”
  “我骂我儿子,关你什么事?”张子隐也怒,伸手就将那碍眼的红盖头撕扯下来,很快底下真容就显露无疑了,他就更生气了,“我就猜到会是你!蠢货!!!”
  顾澜夜在意识到自己认错人后,先是一愣,随即暗暗松了口气,还替自己方才的犯蠢找补道:“就算是你儿子也不能随便骂,孩子大了,总该有廉耻心的!”
  “停一停。”乌景元笑着打断他们,“有什么事等礼成之后再谈也不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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