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边跑边大声喊人,慌乱之中连竹篮都抛出去了,下一刻,那抹白影就出现在了眼前,径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苍溪行攥紧小木雕,眼底隐隐泛起一丝猩红。
  他不会看错的,这小木雕虽说做工不够精细,一看就知是小孩子雕刻的,可这分明和乌景元的小剑灵,外形如出一辙!
  这世间可没有这般巧合的事!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少年?他容貌毁损,却生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还不会说话……”苍溪行面容阴鸷,声音如同冰雪一般刺骨,一字一顿地道,“你见过他么?”
  妇人被吓懵了,面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
  夜色下,丧葬队伍停在了镇外二里的乱葬岗。
  大雪纷飞,出来觅食的恶狼正藏在阴暗处,恶狠狠盯着不远处的活人。
  今年春天来得格外迟,倒春寒一连倒了将近两个月,人间大雪封山,天寒地冻的,也就是现在年景好了,百姓普遍不缺衣短食,要是换作头几年,只怕一场大雪,就能活活冻死饿死几百几千口人。
  人还好,可怜的是山间的飞禽走兽。
  这些恶狼都饿了一个冬天了,早就瘦得皮包骨头,就差违背天性,趴在地上啃草根了。
  要不是眼前火把连成一片亮堂堂的,它们早就冲出来,逮住活人就直接咬断脖子,大口喝血,大口吃肉了。
  它们不是活人的对手,就只好暂且忍耐。
  望着那一具具棺椁,以及马车上草席裹着的尸体,饿狼们光是嗅到从尸体上散发的腐烂味道,就馋得龇牙咧嘴,涎液横流了……
  “这鬼天气,真冷啊,到底还差多少坑没挖?”一个男人狠狠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挥舞着铁铲挖坟。
  “快了,快了!”
  “快你爹个头!你都说十来遍快了!”男人挖到了一块石头,震得虎头崩裂流血,气得甩开锄头,龇着牙花子,舔了舔.手上的血,嘴里骂骂咧咧,“什么脏活累活都让咱们干!他们倒是会躲清闲!这会儿拿了赏钱只怕都钻窑子里风流快活了!操!”
  “快别骂了,早干完早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阴气森森的,怪吓人的!”另一个男人道,催促着赶紧挖坑,“挖好这个坟,剩下的咱们就糊弄糊弄得了!反正这儿是乱葬岗,寻常也没人来,直接把马车上的尸体往地上一抛,甭管是被狼啃了,还是被乌鸦叼走了,就同咱俩不相干了!”
  “说的也是!”
  男人从腰间抓起酒囊,自己灌了几口,又交给同伴。
  头顶数十只乌鸦盘旋,叫声刺耳难听,时不时有胆大的乌鸦,停落在尸体上,漆黑的鸟嘴,哒哒哒地隔着草席啄腐肉吃。
  两人把坟都挖好了,互相拉扯着,从坑里爬了上来。
  见乌鸦把马车里的尸体啄得血淋淋的,一个男人直接抓起土块就砸,啐道:“遭瘟的畜生,连死人|肉都吃!”
  “算了,跟畜生计较什么?咱们先把马车里的尸体抬下来罢。”
  两人说干就干,捋起衣袖,一人翻上马车,一人站在车下,把草席裹着的尸体,一具具抬下来,随手往坟堆里一丢。
  等抬到第五具的时候,男人明显感觉尸体很轻,盯着从草席里掉出来的细长手臂,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道:“呦,这还有个娘们呢!”
  “什么娘们?你他娘的,鬼迷日眼了,还是想女人想疯了?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干得都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勾当,哪里来的女人?”
  另一个男人啐道,可是很快,他也发觉尸体轻得不同寻常。
  再加上草席很薄,方才又被其他尸体压在底下,此刻已经有些松散了,隐约能透过草席,看见裹着的尸体身段不错。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把尸体抬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其中一人胆子大,直接掀开了草席,瞬间被迎面的一张面目全非的丑脸吓了一跳,骂道:“这是什么个鬼东西?!”
  “脸丑是丑了点,但瞧着身段还不错。”另一个男人镇定些,贼溜溜的眼睛,在尸体上下游走,嘿嘿淫.笑,“我说老三,你别装,我可是听说过你干的好事,不久前出来埋尸,看见具女尸模样不错,你不就……嘿嘿。”
  老三被揭了短,并不生气,反而红赤着脸,恶声恶气地骂:“那男的女的能一样?你小子是真饿了!”
  冷眼瞥着面前的男尸,老三本来说什么都不愿意,直到看见同伴把尸体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的肩胛竟比霜雪还白!
  身形虽然消瘦,但也算得上是骨肉匀称,尤其腰臀曲线流畅,双腿更是笔直修长。
  哪怕已经咽气多时了,因为天气寒冷,也没生出多少尸斑,老三鬼使神差凑近一嗅,还隐隐嗅到了一股说不出的清香。顿时也起了色.心,再加上同伴游说,说什么把脸蒙住了都一样,还说什么走惯了水路,偶儿走条旱道尝尝鲜,满嘴都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老三破口大骂:“别他娘的废话!一起还是怎么着?”
  “你看你急的,哈哈哈,你先你先,我去那边放个水,顺道给你望望风!”男人起身,边往前走,边解腰带。
  蓦然,眼前一晃,一道儿白影从眼前掠过。
  与此同时,不知打哪儿吹来一阵寒风,就听噗嗤噗嗤,连续十几声响,扎在坟边的火把簌簌熄灭,吓得男人瞬间汗毛直竖,调头就要往老三的方向跑。
  可才转过身来,耳边就传来“呲啦”一声。
  眼前一道剑光划破长空,鲜血喷涌,老三的尸首瞬间分离!
  “啊……”男人惊恐万状,才发出一声短促又尖锐的惨叫声。
  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向他袭来,锵的一声,他就看见自己方才站的地方,凭空多了具无头尸,身上的衣着同自己一模一样。
  最终啪嗒一声,飞出去的脑袋正好掉落在恶狼们的面前,浓郁的血腥气,瞬间激发了野狼的天性。
  十几头狼咆哮着冲了出去,对着脑袋和尸体一顿争抢。
  不出片刻,两具尸体就被恶狼分食殆尽了。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雪亮的剑身,蜿蜒流下。
  头顶乌云恰在此刻散开,苍溪行持剑僵立在乱葬岗中,身影摇晃。
  他的瞳孔布满了猩红的血点,此刻正死死盯着野草雪地中,静卧的少年。
  “景元……?”
  他轻轻唤了一声,手里的剑同时脱手,扎在地面,剑身摇晃。
  “醒醒,景元……”
  苍溪行走上前去,半蹲下来,轻轻将地上的少年搂在了怀里,如同抱着什么绝世珍宝,连声音都放得特别轻。
  似乎语气稍微重一些,都怕惊到了对方一样。
  “景元,是师尊,师尊来了……景元……”
  苍溪行眼底涌出了更多的血点,密密麻麻的,几乎占据了眼眸,难以看出一丝眼白了。
  声线又低又颤,他紧张万分,也恐惧万分,抱着乌景元肩胛的手臂,不由自主收紧了。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不可能意识不到的。
  因为乌景元的唇上,脸上,还有下巴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把衣服糊得都分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他也不可能不明白,乌景元其实已经……因为,当他轻轻托起乌景元的那一刻起,乌景元的头和身体,就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分离感。
  就好像是硬生生把脖子拉长了一样。呈现扭曲又可怕的状态。
  断裂的骨头,甚至因为头颅下垂的缘故,骨茬儿刺穿了脖颈处的皮肉,血沫湿湿嗒嗒地挂在森白的骨头上。
  苍溪行的心脏,止不住地下沉,下沉,再下沉,持续下沉。
  他一手搂着乌景元的肩背,让景元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空出的一只手虚虚掩在乌景元的眼前。
  雪花飘落至了苍溪行的手背,冰冰凉凉的,竟没有融化。
  “景元,你醒醒……不要不理师尊,好不好?”苍溪行的喉咙,剧烈滚动起来,声音慢慢变得沙哑难听,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景元最乖了,景元不会,不会不理师尊的……景元……”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慢慢探上了乌景元的鼻息,瞬间跟被电打了一样,狼狈又惊悚万分地撤开了手。
  很久之后,他才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呜咽。
  第52章
  玄梧山上。
  顾澜夜攥着一把折扇, 在房里焦急地转圈。
  他已经转了有千百回了,脚底踩的长靴靴底都磨薄了一层。
  一面啪啪用折扇往掌心敲,一面长吁短叹, 还满脸的苦大仇深。
  “啧,唉……!”他又叹了口大的,惆怅得牙花子都有点疼。
  “师尊,您别转了, 您转得我头晕。”
  宁书从床上慢慢歪了起来, 厚实的被褥滑落,露出了雪白清瘦的肩胛,他没有穿上衣, 腰部处缠绕着一层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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