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现在放眼修真界,有几个人还不知乌景元和沈渡江之间,难以启齿的风流韵事?
  只怕那段模糊不清的影像,早就满天乱飞了!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世人以口舌铸刀造剑,一人一句就能活活把他二人凌迟而死了。
  若换作那种不知廉耻,百无禁忌之人,倒也罢了,偏偏他二人洁身自好,又是正道弟子,传出了这种丑事,不被逼着自戕谢罪,或者逐出师门,就已然是苍溪行心慈手软了,如今不过是让二人合籍,堵住悠悠之口而已,又算得上什么?
  “师兄!你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喜欢的明明是……”
  “不是!”
  “就是!”
  苍溪行恼羞成怒:“住口!”
  “师兄!只要眼睛不瞎,耳朵不聋,应该都看得出来吧?景元明明早就心有所属了!”顾澜夜怒道,“师兄!事到如今,你就不能尊重一下景元的意愿?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你手里把玩的小摆件!他喜欢谁,不喜欢谁,我不能决定,你也不能掌控,那要看他自己!”
  “我是他师尊!”师徒怎么能够在一起?
  他只是把景元当孩子,而景元也只是把他当父亲而已!
  “对,你是他师尊不假,但景元现在已经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师兄思想老旧又古板,定是厌恶断袖之癖,可性取向是与生俱来的,喜欢男人也好,喜欢女人也罢,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苦短,不就是应该及时行乐么?”顾澜夜苦口婆心地劝,希望师兄能转变观念。
  可苍溪行却依旧我行我素,一甩衣袖,背转过身,语气霜寒:“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
  他永远都不会承认,他喜欢乌景元,也永远都不可能跟乌景元抛开师徒关系,像普通人一样,和心上人结为夫妻,共度一生。
  “师兄,你话可不要说得太满了!这天底下的事,变幻莫测,沧海桑田不过是时间问题,你现在说永不可能,绝不允许的,或许有一天,你就会被景元感动了,亦或者,你,你心疼他了,你不忍心再继续看他被困在情爱当中,懵懵懂懂的,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或许过有那么一天。
  可苍溪行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也根本就等不到那天。
  他会死在景元前面。
  当即更加冷酷无情地道:“只要他是我徒弟一日,我就绝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第50章
  顾澜夜又气又急, 抓狂地原地乱转,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又道:“我明白了, 师兄定是觉得景元和他大师兄行了那种事……虽然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但我说句良心话,那段影像我也看了,模模糊糊的, 声音也听不真, 倘若不是能看见地上散落的问仙宗弟子服,谁能认得出,那是他们师兄弟?”
  “我知道, 师兄肯定要说,当时还有那么多张家的门生都亲眼目睹了。可当时情况紧急,定是那魔尊操纵了他二人,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们那啥的样子, 被别人看见了, 又怎么了?他们是受害者啊,天底下哪有不声讨施暴者,反而去为难受害者的道理啊?”
  顾澜夜痛心疾首地道:“他们遭遇了这种事, 本来就痛苦万分了,如果身边的人还不能去理解, 反而跟外人一样, 看他们的笑话, 各种嫌弃,恨不得让他们立马去死,那我说句实在话,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师门不待也罢,不若早早放他们离山去,外面山高天阔的,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苍溪行唇角苦涩。
  他没有看他们的笑话,也没有嫌弃两个徒弟,更没有恨不得徒儿们去死!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怜悯心疼徒儿们的遭遇,早就在心底反省过千万次,若非他这个当师尊的失职无能,徒儿们本不该遭遇不测!
  这是他和魔尊之间的恩怨,如今却波及到了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苍溪行比谁都懊悔,比谁都憎恨。
  但他天生就是这副凉薄无情的样子,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抚徒儿们受伤的心。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先安排二人合籍,然后诛杀魔尊,销毁影像。
  就像顾澜夜说的那样,受害者本就无辜可怜,该被惩罚的,应该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师兄!”顾澜夜见他不说话,以为根本就没听进去,顿时更恼火了,“师兄!贞洁诚可贵,名声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啊!蝼蚁尚且苟且偷生呢,更何况是人?只要你我活着一日,我看谁敢拿什么贞洁说事!就成全景元,又能如何?”
  “不必多言,我意已决!”苍溪行道,“无论如何,明日合籍照旧,他只能和他大师兄合籍!”
  “师兄!”顾澜夜牙花子都疼了,嘶嘶嘶地倒抽冷气,“强扭的瓜不甜!”
  “如何是强扭的瓜?若乌景元当时并不情愿,那他穿着的护身小甲,根本就没人脱得下来!”
  苍溪行眉宇间跳跃着隐忍的怒火,蜷缩在宽袖中的拳头,攥得咯噔咯噔作响。
  这是他最无法接受,也是最耿耿于怀的,无法坦然面对的事。
  说什么魔尊的操纵逼迫,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他本以为能一直骗自己,骗到身死道消为止。
  景元是被操纵的。
  景元当时失去了意识。
  景元并不是存心的。
  ……
  可到头来,苍溪行还是骗不了自己,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也再不愿意接受,那护身小甲的的确确,就是乌景元自己脱的!
  是乌景元的身体,先背叛了师尊!
  顾澜夜震惊地张了张嘴,好半晌儿都说不出话来。
  北风呼啸,穿过凉亭,两人都感觉到了寒意。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扯了扯唇角,又道:“那什么,这样也好,扯平了呢,呃,一个在外有男人,一个在外有女人……呃,挺好。”
  他使劲挠了挠头,嘴上说着挺好,但又不知道哪里好。
  四个人错综复杂的感情,中间还混着个怀了身孕的女子,顾澜夜龇牙咧嘴的,也说不清楚了。
  “什么女人?我在外几时有过女人?”苍溪行心烦意乱,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胸口闷疼得厉害,偏偏他又算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景元在房里好好睡觉,念念被封回了剑中,鸿明在师伯那里养伤,至于沈渡江,则是被关在了房间里,周围还有结界,不可能出事。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他的心那么乱?
  又那么痛?
  苍溪行烦躁不堪,竟浑然会错了师弟的意思,也没注意到师弟瞪大的眼睛,以及怀疑的目光,语气依旧冷酷到了极致:“纵然没发生这事,我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徒弟有什么私情!”
  “啊?!”
  “他只是我的徒弟!”
  “什么?”
  “我也只能是他的师尊!”
  “……”
  顾澜夜震惊地抬手掩唇,不是,等等!
  咱们不是在谈论乌景元和张子隐的狗血虐恋吗?!
  “我与他之间,永远都不可能。”
  苍溪行落下这么一句狠话,一甩衣袖就离开了紫竹峰。
  ……
  合籍典礼照旧。
  时间紧迫,因此方方面面准备得都不够充分。
  但该有的礼节,倒是一样不缺。
  到底是一桩喜事,山中的弟子们早早就聚集在大殿,凑个热闹。
  才过完元宵节不久的仙山,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毯从紫竹峰一直铺到了道场,又从道场铺到了大殿之中。
  按理说,像合籍这种喜事,身为师长,师祖应该现身主持,但因为余怒未消,始终不肯露面。
  苍溪行虽说露面了,但打扮得同素日没什么分别,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衣袍和长靴更白了,今日也没有束发,只简单用一条素到几乎发白的发带,随意绑住了长发。
  与红火热闹的大殿,以及身穿喜袍的新人相比,苍溪行倒不像是来参加喜宴的,分明像是来奔丧的。
  但他寻常就是这么一副打扮,因此,也没人会觉得宗主像是披麻戴孝,至多在心里犯起嘀咕,觉得宗主今日怪怪的。
  “新人入场——”
  “一拜黄天厚土——”
  “二拜尊师——”
  “道侣交拜!”
  在嘹亮的贺词声中,两道鲜红的身影,手里各持红绸的一端,慢慢转过身,面朝面站着。
  乌景元的脸上,依旧缠着白布,只露出一双灵动漂亮的眼眸,此刻低垂着头,乌发和红色发带,柔顺地垂在背后。
  看不出一丝喜怒来,如同一只没有生气的提线木偶。
  沈渡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出事以来,就没有好好睡过觉,此刻面色苍白,眼底一片青灰。
  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以及众人的嬉闹催促声,方有片刻的清醒,下意识攥紧了红绸,轻轻地说:“乌师弟,只要你摇摇头,我即刻就当众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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