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段昀把脸埋进裴玉颈窝,半晌不说话,只听见他闷沉的笑声。
  裴玉问:“笑什么?”
  “笑我自己。”段昀止住笑,嗅着清淡温暖的气息,低声慢语,“患得患失,多疑多虑。”
  裴玉没有再追问,转头偏过脸,轻柔地吻了吻段昀的侧颊。
  嘭!
  夜空中忽然绽开一团焰火。
  裴玉回头看向窗外。
  嘭!嘭!
  兴许是哪位贵人庆寿,远处皇城里接二连三地放着烟花,焰火直冲高空。
  “不想出城看枫叶,那我带你去高处看焰火。”
  段昀将裴玉紧锁在怀,抬腿跨上窗台,继而凌空,仿佛夜鹰飞掠。
  他身影如风,兔起鹘落,轻松越过一座座高台楼阁,最终停在皇城某处宫殿的屋脊上。
  裴玉没料到段昀这么大胆,刚想开口让他回去,就被两根并拢的手指压住了双唇。
  “嘘。”
  段昀单手揽着他,稳稳地坐在屋顶上,用气音对他说:“别吱声,那些禁军侍卫耳朵灵得很,小心被发现。”
  裴玉往下俯视,朱甍碧瓦的宫殿间处处亮着华灯,照出四周走动的人影。
  又是一声震响。
  烟花在高空绽放,裴玉抬眸望去,漫天焰火如星雨纷纷扬扬。
  “……”
  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段昀挪开手指,调整了姿势,让裴玉侧坐在大腿上,与他耳鬓厮磨:“你想说什么?”
  裴玉眼底映出斑斓绚丽的辉光,瞳孔微微闪动,似光照琉璃,碎冰撞水。
  “溯光……”
  他望着天空散落的焰火,神情仿佛坠入幻梦,呓语般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段昀微愣,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裴玉转过脸,抬手勾住他的后颈,柔软的唇瓣贴了上去。
  “带我回去吧,溯光。”轻不可闻的话音混着湿润的吐息,融在段昀唇间,“我想和你在一起。”
  段昀的呼吸和心跳都静止了。
  “你……你是真心愿意?”
  他搂着裴玉的手劲不由自主地变重,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辛酸:“裴玉,我可以等,多久都……”
  话未说完,他感觉裴玉探出了温软的舌尖,舔舐着他的唇齿。
  刹那间,欲念烧成沸腾的岩浆。
  段昀甚至忘记了回家的过程,回过神来,已经将裴玉按在了卧房的床榻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瞳深处泛起猩红,狰狞恶相正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坠在心口的道符被裴玉摘了下来,紧紧地攥在右掌心。
  当冰凉的嘴唇顺着全身肌肤游移,他本能地战栗起来,然后听见对方喑哑的低唤:“裴玉……裴玉,睁开眼,看着我。”
  裴玉齿尖抵唇,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张恶相尽显的面孔。
  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一双血色的双瞳俯视着他,黑雾逐渐盈满房间。
  “我是谁?”
  对方蓄势待发,长满硬茧的手掌握着他腿根,反复地问:“裴玉,我是谁?是谁和你在一起?”
  分明是冷的,裴玉却沁出薄汗,雪白的皮肉由内而外地透着红晕。
  “溯光……段昀……”他迟缓地吐出几个字,“是段昀……啊!”
  他难以忍受地叫了一声,左手深陷在锦被里。
  烛火熄灭,室内黑雾涌动。
  神魂颠倒,整夜痴缠。
  到最后,裴玉甚至怀疑段昀发了疯。
  他濒临崩溃的时候,禁不住地打了段昀一下,却被抓住手掌,细细地舔过指缝。
  黑暗中,那双非人的眼睛始终盯着他。
  过了五更,裴玉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右手腕上缠着红绳,手心攥着道符,缩在一片狼藉的被褥里。
  光洁的肌肤印满深浅交错的红痕,唇瓣被他自己咬破了皮,溢出一点血。
  段昀已经恢复常态,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随意裹上衣衫,拎了两桶温水回来,小心翼翼地替裴玉擦洗身体,看见他唇间一点血迹,便低头舔掉。
  天边朝阳初升,屋外响起鸟雀清脆的啼鸣。
  裴玉意识朦胧,支开眼皮,发觉自己穿着里衣,躺在干净整洁的被窝里。
  段昀和衣侧卧在旁,指间捏着两缕黑发,似乎在编发。
  见他醒来,段昀动作微顿,低柔地问:“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喝水?”
  裴玉轻轻地摇了下头。
  其实被深度侵占的感觉还未消失,内部过分肿胀,仍在一阵阵地抽搐,但他不想表现出来。
  “溯光,”他嗓音轻哑,吐字很慢,“你在做什么?”
  段昀将两缕长发编成一股,发梢挽成结,握在掌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眼神灼亮,凝视着裴玉的脸庞,一字一字缓缓地说:“我爱你,裴玉,我爱你很久很久了。”
  裴玉发怔地看着那束黑发,许久才接话:“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段昀探身亲吻他的眉心,感叹道:“我猜也是,你如此机敏,怎么会察觉不到。”
  “此刻回想,可能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动心了。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只想着和你玩闹。后来长大了,初次情动夜里做梦,是你。”
  说到这里,段昀低笑一声。
  “当时我不敢说,生怕吓跑了你,只能自己去书摊,找些乱七八糟的风月本子、春宫图,才知自古便有分桃断袖的先例,男子相爱并不稀奇……裴玉?”
  裴玉眼帘合闭,呼吸轻缓,显然又睡着了。
  段昀指腹滑过他颈间的吻痕,停在颈脉处探了探。
  脉搏羸弱,好在还算平稳。
  “分明很难受,总是强忍,骂我一句也好啊。”
  他将裴玉卷在锦被里,拥入怀中,喃喃自语。
  “你这样纵容,会让我忍不住越来越放肆的……明不明白?”
  裴玉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午时。
  明亮的日光照在琉璃窗上,室内光影斑驳陆离。
  裴玉浑身酸软,勉强支起身,环顾四周,没看见段昀。
  他正要下床,阴冷的寒意侵蚀心脉,心口开始绞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上喉咙。
  他连忙捂住嘴,硬是将翻涌的血气咽了回去。稍微缓了缓,便从衣领里拿出那枚道符。
  殷红细线交织蔓延,逐渐覆盖白底,而繁复精妙的符文隐隐散发着血色微光。
  想来再等几日,整块道符就会彻底化为凝血般的赤色。
  裴玉呼出一口灼痛的长气,手指颤抖着,将它放回衣衫里。
  心脏阵痛不止,他一时无法起身,瘫倒在床,用力按住胸口,窒息般喘着气。
  这时,咔嗒一声,门被推开了。
  “醒了?你的药煎好了,我正想喊你——”
  段昀话音戛然而止。
  裴玉抬起冷汗浸透的脸,只见段昀如遭雷击,面色惊惧,猝然朝他扑了过来。
  他后知后觉地抹了下唇角,手指沾满热血,再往下看,洁白的衣衫竟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第8章
  被发现了。
  裴玉脑中一阵嗡鸣,下意识往床榻里面躲。但根本避无可避,段昀已经扑到他面前,擒住了他的肩膀。
  “裴玉……”
  段昀表情难看,甚至有点扭曲,说话的语气却很轻,动作同样很轻,生怕碰碎了他一样。
  “让我看看,别怕啊……裴玉,让我看看。”
  裴玉屈膝缩在床角,用手臂挡着脸,散乱的长发倾泻满身,乌黑发丝覆盖染血的衣襟,似乎这样就能遮掩过去。
  然而那条手臂的衣袖也染着斑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裴玉,让我看一眼。”段昀扣住裴玉的手腕,慢慢地往外拉。
  他心焦如焚,连压抑的声音都在战栗,却不敢动用蛮力,近乎哀求地说:“别怕,让我看一眼,带你去医馆好不好?”
  挡在两人之间的手臂挪开了,裴玉轻声回道:“我没事……休息片刻便好,你别担心。”
  他蜷缩在膝盖后面,露出的半张脸凝着一层薄汗,浸了水的眉眼越发幽黑,竟有种鬼魅的虚幻感。
  段昀呼吸变重,将裴玉的脸微微捧高,完全暴露在视线下。
  “你吐了这么多血,还要说、没事?”
  这一瞬间,他的神色异常可怕,不知不觉中显现出阴森的恶相。
  裴玉垂下了眼帘,信口编道:“心疾吐血乃是常事,看着吓人,其实不要紧,我静养几日即可。”
  话音刚落,只听段昀吸了口粗气,直接将他从床上抄起。
  “溯光?”
  “我们去回春堂。”段昀将裴玉横抱在怀,扯了件厚外袍披在他身上,“倘若回春堂的大夫治不了,我就写奏折请御医来看。”
  回春堂是京城名医开的医馆,从段府过去有十几里路,请大夫回来太耽误时间,段昀一刻都不想多等,要带着裴玉去医馆当场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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