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这个决定可谓是震惊街坊四邻。大女儿叶知炀就是招婿第一人。十六个女儿中,有五人皆招婿在家。
  要问为何会有男子愿意入赘?并不是如传言那般那些男子皆是爱慕虚荣,想要来将军府沾沾这荣华富贵。
  这五名女婿皆是叶将军生死之交的儿子。说是招婿,不如说是照顾战友的遗孤更为贴切。
  将军为人爽直,对待儿女之事却粗中有细,不强求,不凑合,每一桩婚事必要小辈们也两情相悦才行,已经婚嫁的女儿日子也都过得十分滋润。
  如今府中尚未婚配的,就剩下叶十七,跟他的十五姐叶曼曼。
  三人在院中寒暄了一阵,沈俱怀始终温润有礼,并不主动问起此次相邀的意图。
  茶都喝了三盏了,叶十七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一个劲给自家老爹使眼色:有话就快说吧,一会儿驸马该喝吐了。
  “咳……”叶鸿威终于准备入正题了。
  “今日邀驸马入府,确有一事相求啊。”
  沈俱怀挑眉,求人的事儿她虽没做过,但也知道些规矩。
  这事儿不是一向由求人方上门的吗?怎么还有把对方请上门再求的?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等着叶将军的下文。
  “十七你先下去吧!”叶将军觑了那装作一脸不在意却竖起好奇耳朵的儿子一眼,忙打发他出去。
  叶十七十分不甘愿地一步三回头,走了。
  “回去练武,叶家枪耍五遍才能吃晚饭!”叶将军十分不善地给儿子布置了课业。
  待人走远后,才重新开口。
  “实不相瞒,老夫想让驸马爷帮我劝说一人参加武举。”叶鸿威满脸诚恳,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沈俱怀。
  “不知是何人?”
  “驸马应该见过,韩子晟!”
  韩子晟?沈俱怀极力在脑中找寻这人的信息,但脑中似乎只有那日汴河诗会的一面之缘,还有他掩藏锋芒故意输给安乐。
  “叶将军为何不自己去劝,或者让十七去劝?”沈俱怀蹙眉疑惑道。
  “我与他家长辈有些……恩怨,不便出面,但这孩子我是真的欣赏,不想他就此埋没。”叶鸿威眼神放空,似乎是很不好的回忆,他一张脸都扑梭梭地抖着。
  “但,我与那韩子晟并无交情,我去劝说并无把握。”沈俱怀将实情说了出来。
  没想到叶鸿威一愣,非但不担心反而开口笑了起来:“不是你去劝,是兵部员外郎去劝,是武举的推行官去劝。”
  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叶将军轻笑了下又说。
  “今日所求,是为成全老夫心愿,当年受人之托如今也该忠人之事,驸马为难是应当的。若你愿意出手相助,我将军府便欠你一个人情,今后若有难处,拿着这枚令牌,无论找叶家何人,定会竭力相帮。”
  一块玄铁令牌递到眼前,细看边缘还有个小小的叶字。
  沈俱怀抬眼看向叶鸿威。
  老人志在必得。他浑身透着运筹帷幄的自信,让人恍如置身于沙场。看着他点兵唱行令赐酒,沙场众将士饮下送行酒,全军开拔,直取敌人腹地!心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她淡笑地接过令牌:“我愿替将军走这一趟!”
  两人聊完正事,沈俱怀又虚心请教了叶将军排兵布阵、城防工事、兵法等等问题,两人越聊越投机。
  叶鸿威没想到,以文状元之名被皇帝钦点的驸马竟在军事上也有如此过人的天赋。要知道大部分酸臭书生,只会纸上谈兵,甚至看不起兵家学问,觉得军营里全是兵鲁子。
  两人纷纷觉得相见恨晚。
  天色渐暗,沈俱怀不舍拜别,临走还带上了叶将军强烈建议她要拜读的两本兵书。
  到她踏出叶府大门,也没见到叶十七,恐怕还在苦练枪法。
  公主府
  回到公主府,沈俱怀便有些烦躁。
  白日公主的诡异行为让她好一阵不安,她觉得不能再放任事态严重下去。必须与公主说清楚才行,否则后患无穷。
  问题只要不解决就永远是问题,不会自行消失,反而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复杂。
  晚膳是简单的三菜一汤。
  自从驸马爷表示不能浪费粮食后,府里的膳食都开始简约起来。
  夏荷和春桃摆好饭菜后退在一旁,等着两位主子随时吩咐。
  沈俱怀默然片刻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下人们都欠身退出了偏殿所在的院子。
  “先吃饭!”沈俱怀动手为安乐盛了米饭。
  安乐有些不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她知道今天自己是有点过了,大白天这么试探驸马,而且还被外人看到了,自己内心虽然有些得逞的小窃喜,但一想到可能会对驸马有不好的影响,这点点窃喜也聊胜于无了。
  一时有些愁,连饭都吃得没滋没味的。
  沈俱怀看那人安安静静只吃米饭,就知道又在神游了。连忙为她夹菜打断一下,否则她可能就只吃米饭了。
  短短几个月,沈俱怀发现自己已经熟悉安乐的喜好、习惯、以及做错事时候闪躲的小眼神、怕自己不高兴时的紧张,这些种种仿佛都印在自己脑子里了,只要她一个细微的小动作,自己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种相互适应、一点一滴慢慢了解的过程很温暖,很多个不经意的瞬间,都会感觉自己真的有家了。
  十年孤苦无依,突然有了能扎根的地方。
  倦鸟归林、鱼翔浅底、落叶归根,多美好的字眼啊!
  她一时又有些怨安乐,为何非要逼自己打破这美好,哪怕是虚假的美好。
  可理智告诉自己,安乐做错了什么呢?她不过是对她的丈夫动了心,这根本不是她的错!
  所有的错都源自女扮男装的自己,既然已经耽误了安乐的婚嫁,就别再耽误她感情了。
  沈俱怀内心天人交战,既怕自己把话说得太绝太伤人,又怕说得不够清楚安乐依旧执迷不悟。
  可到底该怎么劝说呢?
  她内心深深地叹了几口气。
  第18章
  月明星稀,墙院内树影斑驳,黑夜静谧无声。
  偏殿内透出微黄的烛光,窗户上两道黑色的影子挨得极近。
  殿内,安乐飞快的瞄了一眼沈俱怀,见对方微蹙着眉头,盯着虚无处苦思冥想,内心越发不安。
  她颇有些马后炮地想着:这阖府上下帮她出的都是馊主意!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让驸马动心的,还不如按她自己的想法来,徐徐图之,反正驸马又跑不了的。现在好了,府内知道她的“丰功伟绩”也就罢了,外人都知道了!这脸当真是丢大了,驸马肯定误会她是个孟浪的人了。
  她很在乎驸马眼里的自己,十分努力地收敛着脾气,连以前在皇宫时最喜欢跟下人玩闹的戏法也通通不碰了。
  不知何时起,她越来越想要黏着驸马。
  一起床就想看看驸马去哪里了,在做些什么,自己能不能加入。
  希望驸马能多陪自己聊聊天;或是检查书法、射箭等课业,中肯地点评一番;或是用膳时细心为自己布菜,叮嘱下人避开自己的忌口。
  点滴生活中找到让自己悄悄欣喜的小甜蜜。
  可渐渐的,心就开始不满足了。
  不满足于就这样相敬如宾的相处,不满足于他看自己时永远一成不变的神色,不满足于只有自己患得患失的局面,不满足于一切的一切。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境遇,终于问了春桃,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春桃那丫头竟露出了一脸坏笑地说:“公主您啊,是情窦初开”。
  情窦……
  这两字好像那煮沸的茶水,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拼命冲开壶盖想要溢出来。
  心微微一颤,带着一丝酥麻的痒意,转瞬即逝,四肢百骸的经脉都舒畅起来,暖融融的。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日日相伴的身影,觉得情窦二字分外合适。
  可这份感情仿佛是独角戏,只有自己一个人入戏了。
  阖府上下都很担忧,都在为自己找机会、想主意。
  也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听信了护院说的那番话。
  大概是自己内心,也想让驸马知晓这难耐的心动滋味吧,也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入戏。
  安乐神丝百转千绕,又微微抿了下唇,仿佛唇瓣上还有那欲罢不能的触感,耳尖又开始不争气的红了。
  沈俱怀看安乐停止用膳,便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公主,我想和你聊聊。”她的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惆怅,还夹着一丝不明显的倦意。
  安乐乖巧地放下筷子,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
  一看公主卖乖的样子,便知道这番话多半又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每次她听训都是这样,装的一副乖巧懂事,实际上没有一个字是过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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