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可是边风怜。
谁来祝福她呢?
从出生起就为别人而活的命运,何尝不是一种可怕的诅咒?
边菱屈起手指,抵在声带的位置,回忆着十七年前没有失聪前的发音方式。
“嗯咳……”
她一边又一边地尝试着,似乎要把嗓子磨破才罢休。
“咳……”
终于,沙哑的气声似乎终于落到了实地。
边菱颤抖的手指,触摸着喉咙多年来的第一次振动。
她咬着嘴唇,气息从齿间传出。
“风……风……”
只是个不成音的字。
边菱蹙着眉低头,眼泪砸在手背上。心脏的疼痛越来越清晰,仿佛什么可怕的预告。
她再次张开嘴,喉咙里撕扯的痛感伴随着渗出的血腥气。
“风——”
“怜……”
“风……怜……”
我的风怜,如果你听得到。
“风——怜——”
“风——怜————”
久被搁置的声带就像老旧的琴弓,只能发出呕哑的难听声音。
如果你听得见,姐姐在喊你的名字。
“风——怜——”
边菱的声音被风刮碎,落进眼前幽绿的深谷。
风怜,回到我的身边。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第39章 医院
陶含意是在一片警笛声中赶到的。
边瀛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把山下的两个路口都封锁了,如果不是从柏那个报警电话,她也许还进不来。
跟着来的还有几个年轻警察,把掐架的两个人拉开。
陶含意走到边菱身边,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
她轻轻擦去边菱的眼泪,道:“找到了。”
边菱转过来看着陶含意,看见她点头,仿佛终于找到了个依靠,整个人软下来。
陶含意看了一眼现场,又低声问她:“是谁?”
谁是凶手?
边菱紧攥着手心,嘴唇颤抖着。
——所有人。
包括她自己。
从柏和边瀛双双被控制,两个人脸上都已经五颜六色。
有个女警走过来。
“师姐,这俩我先押回局里了。”
陶含意点点头,问:“把你们搜救队队长电话给我一个,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嘞师姐!”女警又看向边菱,“没事吧?要去医院吗?”
救护车也上来了,把货车司机抬上了担架。
“别操心这个了。”陶含意伸手拍了拍边菱的背。
“还有啊,别叫师姐,我可早成群众了。”
女警领着人走了,陶含意开车带边菱去医院。
本来院方要把她安排到休息室,可是她不愿意,就站在急诊门口等。
期间警察来了一次问话,边菱拒绝交流,只是在纸上写了“谋杀”二字。
边寒也来了。
他先去过警察局问了问情况,发现一时半会儿捞不出人,就来医院了。
看见大女儿一张脸白得像纸,边寒的语气柔和下来:“你进去坐一会儿,爸爸替你在这守着行不行?”
这个柔弱的长女实在太像他的前妻,连那几分倔都一样。
边菱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
“菱菱。”边寒又喊她,很无奈的样子。
边菱背过身了。
她已经没有任何的精力去应付父亲,刚刚她的整个世界才在眼前崩塌,现下只靠着一口气吊着魂。
边寒不知道吩咐了陶含意什么,又匆匆离开了。
两个小时以后,救护车来了。
边风怜浑身都是血,胸脯剧烈鼓动着,生命监测仪器的响声让边菱浑身发抖。
她的眼前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差点就站不稳。
陶含意扶住她。
“她还活着呢,活着。”
边风怜,活着。
边菱膝盖软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站直。她眨了眨眼睛,跟上去扶着床。
“风怜……”
她喊了声妹妹。
边风怜嘴唇惨白,看着完全没有意识似的。
她又抑制不住眼泪了。
不该是这样的。
边风怜应该比谁都幸福的。
直到手术室的门合上,边菱才重新感受到身上各处传来的痛感。
手掌的擦伤,膝盖的钝痛,喉咙里如同被锈刀割过的粗糙。
“还好她反应快,给车子减了速,又及时打了方向盘。再说她那车本来就是专业防撞的,看着凶险,其实就是个气胸需要做手术,手臂上轻微骨裂早就包扎好了。”
陶含意来通知情况。
边风怜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在icu呆了24小时。第二天情况见好,就转到普通病房了。
这期间,边菱一直守着,不肯吃东西不肯睡觉,甚至连口水都没喝过。
医生不知道说过几次,边风怜命大,完全没有生命危险,住icu只是为了术后的监测和预防感染。
她就是那么倔,谁来劝都不行。
最后医生强制给她挂了葡萄糖,直到人从icu出来。
转病房之后的那个晚上,边风怜迷迷糊糊醒过一次。
边菱没在。
其实她人就躺在隔壁的病房——因为身体过度消耗晕了过去。
边风怜没撑住,又睡了过去。
在睡着的时候,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比如那时候边瀛不停变换的脸色——原来是他的恶毒本性和良心在打架。
比如她的哑巴姐姐——她应该多亲亲那张说不了话的嘴才对。
边菱醒来的时候是早上,透过模糊的晨光,她依稀看见床边坐着个人。
她努力睁开眼睛,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菱菱?”
那人附身过来,用手背抵了抵她的额头。
是沈言正。
“没刚才那么烫了。”他转头吩咐,“去请医生过来。”
边菱起身,却被他按住。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外公说?”
沈言正言辞间有隐隐责怪,更多是担忧。
三小时前。
沈言正的黑色红旗停在医院门口,院长早就等着迎接。
“沈先生。”年过半百的院长毕恭毕敬地为他开门。
“大小姐现在还没醒,刚刚发了烧,38度左右。二小姐已经过了危险期,情况很不错。”
沈言正走下车,轻哼一声:“被人撞到山崖下面,还能叫情况不错?”
“是是是,那还不是因为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院长点头哈腰的。
这所医院属于私立,大头都是沈家投资。
不过沈家夫妇俩不常在h市,投资的目的就是为了照顾自家两个孩子。
沈言正先去看了眼姐妹俩,接着把边寒叫了过来。
边寒还在为了儿子的事情求人,前老丈人大驾光临也不敢得罪,只能飞快赶到了医院。
沈老爷子一看见他,就把人劈头盖脸骂了顿。
“你自己的女儿,躺在医院里面昏迷着——你居然为了那个贱东西去求人?”
沈言正仰了仰头,脸色是吓人的冷:
“你要求,该来求我的,边寒。”
这神色让边寒又想起,当年他把罗文婷母子俩带进边家之后,沈言正的态度。
“随手喂过的一条狗,也不该这样报恩的,边寒。”
他那时候也是这样叫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边寒才明白,自己攀附上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庭。
“菱菱不愿意理我,我继续待在医院也是碍眼……”
边寒解释道,语气没什么底气。
“你是年纪大了以后变蠢了吗?”沈言正不耐烦道。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是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他不会把人叫过来骂的。
他又很后悔地想:应该在那时候就把人处理掉的。
“你应该在这里等到她醒过来,再跪在我的孩子面前乞求原谅的。”
沈言正一字一句道。
他的孩子。
究竟是指外孙女,还是远在国外的女儿呢?
边寒不敢随意猜想,只能低头:“是,都是我的错。”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沈言正站起来,很平静地说:
“他要用命来偿。”
“不!”边寒吓得立刻跪下,他知道沈言正做得出来。
“爸!沈先生!他年纪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肯定是被姓从的给骗了!”
沈言正很嫌弃地后退两步。
“别再那样叫我。”
如果不是考虑到两个年幼的孩子,还有女儿的体面,他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放任边寒活得那么顺遂。
沈言正转过身去,似乎打算宽容些。
“或者用你的命,也可以。”
当然,这些谈话的内容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边菱听见外公的责问,也只是虚弱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