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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文件的最后,又出现了那句话。
  “边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后面跟了个破折号,最下面是个红色的英文单词。
  “today”
  边风怜根本来不及思考,把手机甩到边上,启动车子。
  边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感受到刺眼的阳光,她咽了口口水,努力压下胃里翻腾的呕吐感。
  从柏修长的手指“嗒—嗒”敲着方向盘,看了眼后视镜。
  边菱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一眼,由于角度问题,她看不太清楚。
  于是她转过身,直接从后窗看过去。
  一辆中型货车正停在左侧车道上,位置在他们的车子后面。
  边菱猛地抓住从柏的手臂,眼睛睁大。
  他想干什么!?
  对方很无辜耸了耸肩,把车子往后倒了几米,停到了货车后面。
  有了山体的遮挡,阳光不再直直照射下来,车里开着热空调,却有些发冷。
  从柏把边菱的手拿起来,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的手指,和自己十指紧扣。
  “婚姻不是我的必需品,但那并不意味着我有那么好心。”
  他微笑起来,那笑容让边菱浑身抖了抖。
  她拼命挣扎,把自己的手拽回来。
  去开车门,却早被从柏落锁。
  果然是个疯子……
  突然,那货车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往后倒了几米。
  边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若有所感似的,看向前面。
  在货车轰鸣的发动机声响里,从柏带着笑意的话传进她的耳朵。
  “你也得——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货车加速往前冲去,拐角处的凸面镜闪出个黑色的影子。
  一瞬间,正午刺眼的阳光在玻璃和镜面的折射之下,灼烧着边菱的眼睛。
  她一生都不会想再回忆起这个瞬间了。
  “嘭——”
  随着巨响一起到来的,还有边菱胸膛处,如同生生剜去血肉的尖锐疼痛。
  黑车被巨大的力撞得翻转过来,车尾朝外,冲出了护栏。
  这是——边菱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第38章 呼唤
  边菱送给边风怜的成年礼物,在清荣。
  如果按照出生的时间计算,那是边风怜十八岁前的几个小时。
  边菱穿着一件很美的碧色长裙,裙摆在晚风中就像一条神秘而闪亮的河流。
  而那架常年放在大厅里的钢琴终于被打开了盖子。
  边风怜从前一直认为那是沈棉的琴,毕竟她也没听说过家里还有谁会弹钢琴的。
  看见这琴打开的时候,边风怜还以为她姐请了个钢琴家来。
  出人意料的,是边菱坐上了琴凳。
  的确,她那么修长的手,应该用来弹钢琴的。
  看着边菱挺直背,边风怜也没再吊儿郎当窝在沙发上。
  她站起来,走到姐姐身边。
  边菱轻轻呼了口气,十指放上琴键。
  琴音从她的指尖流淌出来,那么自然熟稔的,仿佛久未见面的老友。
  边风怜听过这首曲子。
  《水边的阿狄丽娜》,母亲的成名音乐会。
  沈棉婚后虽然不再弹琴,但总喜欢在家里放些钢琴曲子。
  从五岁到二十二岁,她一生最荣耀的时刻都在这里。
  边菱同样在五岁被抱上琴凳,妈妈问她学什么,边菱咿呀咿呀,手指头点在这首曲子上。
  《水边的阿狄丽娜》。
  爱情把雕塑变成鲜活的生命,这样的浪漫故事,曾经让沈棉以为自己就是那尊美丽优雅的雕塑,可她精心挑选的丈夫却不是皮格马利翁。
  于是他们把沈棉的一生比作没有弹到结尾的钢琴曲,把蹉跎她半生的男人比作弹错的一个音。
  母亲的人生,怎么可能因为弹错的音而毁掉呢?
  边风怜这样想着,看向边菱。
  她柔美的脖颈随着动作变换位置,室内唯一的灯光就照在她身上。
  昏暗朦胧的整个世界,好像欧根纱覆盖下的影像。
  边菱总是挺着脊背,仪态总是那么端方优雅。
  因为在她出生之前,沈棉已经决心要把她培养成一个钢琴家。
  在她第一次摸上琴键的时候,妈妈告诉她:
  有一天,你会在妈妈站过的舞台上,弹这首曲子。
  你的背要挺直,你不能轻易低头。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机会登上母亲站过的舞台。
  在边风怜18岁的前一刻,边菱弹出这首被爱神赐福的曲子。
  在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中,她从未真正期盼神明的眷顾。
  她并不幸运,也不寄希望于幸运。
  但是,她的小风怜,18岁的小风怜。
  她只希望神明眷顾她的风怜。
  一点痛苦都不要,一点病痛都不能有。
  ——很快乐地活着。
  这才是她送给边风怜的成年礼物。
  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边菱正跪坐在路边。
  如果不是匆匆赶来的边瀛拉了她一把,这会她已经跟着跳下去了。
  “姐,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姐!”边瀛死死拽着她的胳膊。
  边菱挣脱开他的手,看着面前一片狼藉的现场:被撞得支离破碎的护栏,冒着白烟的货车,以及消失在茂密丛林中的黑车——里面坐着边风怜。
  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崩溃的表情,只是整个人好像失了神智。
  寂静中,边菱缓缓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纯黑的裙子。
  原来,是这个应景啊。
  边瀛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
  “爸,姐姐在我身边,已经派救援队下去了。”
  “您放心,24小时内绝对能解决。”
  边菱忽然伸出手,夺过他手上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拨了110。
  “喂您好,这里是h市南区警察局。”
  边菱张开嘴,拼命地试图发声,嗓子里只能传出嘶哑的气音。
  还是——说不出一个字。
  “您好?您现在是不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边的语气严肃起来。
  边瀛要去抢手机,不料边菱死死攥住,那双眼睛惊恐地看向他。
  她剧烈喘息着,还不停在试着发声。
  但手机还是被边瀛夺回去了,他解释是误拨,飞快把手机关机。
  “不能报警,姐。”边瀛按住边菱的肩膀,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如果再闹出什么事,咱爸会弄死我的!”
  从柏终于从车上下来,指尖夹着根烟。
  他在两人身后站定,语气似乎有些苦恼:“怎么办?这事靠你们家好像压不下来了啊……”
  边瀛转头,看见从柏手里刚刚挂断的报警电话。
  “你干什么?!”他目眦欲裂地站起来,上前去揪住从柏的衣领。
  对方神色无辜。
  “司机是你找的,她车上的实时监控也是你安排人装的——我还不能当一回热心市民吗?”
  边菱维持着跪坐的姿势,闭了闭眼睛。
  那从来都是挺直的漂亮脊背轰然一下,弯了下去。
  边瀛举起拳头给了从柏一拳,英俊的面孔被怒火烧得通红。
  从柏直接被打趴在地上,他还想骑上去继续打,手臂却被人拉住——是边菱。
  他看了眼边菱,刚想说什么。
  一个又快又狠的巴掌甩了过来。
  “啪”一声,边瀛的脸都被打得偏过去,左脸上留下鲜红的指印。
  边菱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打完以后自己的手臂都发麻了。
  她的头发被山风吹起来,立刻变得乱糟糟的,身上那条裙子已经全是泥灰。
  惨白的一张脸,眼睛里的恨意却那么清晰。
  “姐……”边瀛后知后觉地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边菱。
  这是她第一次打自己。
  边菱从前连对他疾言厉色都没有过,是这个家里对他最温柔最宠溺的人。
  这样的姐姐,怎么会打他巴掌呢?
  就算全世界都偏爱边风怜,至少姐姐应该站在他这边啊——
  这十几年来不都是这样吗?
  从柏摸了摸嘴角被打出的血,用舌头顶了顶颊侧。
  他“嘶”了一声,笑道:“你姐手劲比你还大啊……”
  边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再次和从柏扭打在一起。
  边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全身脱力般,跌跌撞撞走到山边。
  胸口处是一阵阵的心悸。
  她明明……那么真心地祈求过神明,不要伤害她的风怜。
  那是——
  她这一生能够活到现在的全部希望。
  她能够忍受所有痛苦的原因。
  命运怎么能残忍到这种地步?
  边菱缓慢地撑住膝盖,烈烈的山风吞噬了她的呜咽。
  风怜,风怜。
  我的风怜。
  那么多人喊过这个名字,每一声都包含着对自己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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