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时间。
希望她还有足够的时间。
回诗苑时,只有陈姨在。
得知边风怜一整天都没有回来,边菱也只是淡淡点头。
[您先休息吧,我等她回来。]
陈姨自知劝不动边菱,把她的药放在餐桌上,叮嘱边菱要吃。
边菱沉默地看着那些药片。
她脱离病床一年,并不是因为身体好转。
只是用药物和仪器维持的生命,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那都能算活着的话。
边风怜进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跟石化了似的边菱。
感受到玄关的亮光,边菱眼珠子动了动,抬起头。她坐在夜色与灯光的夹缝里,面容沉静像一尊雕像。
她看见边风怜的衬衫领口开着,脖子上的暧昧红痕清晰可见。
边风怜走到餐桌旁,见桌上显然没被动过的药,轻轻笑了一声。
陌生的香水味随着边风怜的动作弥散开。
“哗啦——”
药片被尽数扫到地上。
“你想死大可以换种方法,没必要跟我使苦肉计。”
“我不在乎。”
边菱明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对方。
眼睛被边风怜身上的痕迹刺痛,她又垂下眼睫。
昏暗安静的空间里,只听见边风怜说:
“你又要哭。”
她说这话时很平静,似乎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不等边菱有什么反应,边风怜已经从善如流地摸上她的脸。
同样冰凉的指尖,拂过眼角的时候,因为干涩而停顿了几秒。
在这几秒的时间里,边菱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她看向边风怜的眼睛,发现实在无法从里面找出哪怕一丁点儿的恨意。
说着自以为伤人的话,却还为她拭泪。
她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边菱头昏脑胀的,却下意识按住了那只手。
那人的瞳孔放大,像被抓住尾巴的猫。
姐姐的手比她小一些,覆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很软的手,又暖。
“骗子。”
边风怜低声道。
她似乎有些窘迫,眼睛不再直直看着边菱,颈侧的肌肉因为吞咽的动作而鼓动了一下。
不堪的念头又在边菱心头滋生了。
是否因为她胸腔里跳动着别人的心脏,由此才会产生不该她产生的感情。
边风怜的食指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一滴湿润,她轻描淡写地把这滴泪捻干,心中暗暗唾弃自己:
这么关心她干什么……
于是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被边菱发现了:
她的眼泪,是靠近边风怜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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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庭。
李文婷端着一盏参汤,站在书房门口,随时准备进去打断。
边寒坐着,面前的边瀛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绑架自己的小舅子,威胁自己的准新娘,你接着想怎么样?”边寒差点一口气没顺下去,“接着是不是要把刀架到你老子脖子上了?”
边瀛真没见过他爸发这么大火,立刻跪下来:“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跟雪清道歉,我……”
边寒俯下身,揪着儿子的后脖颈:“你知不知道他们俩姓孟?你知不知道孟家到底是什么地位?你知不知道……”
一个代代相传,在h市屹立不倒的庞大家族,怎么可能会甘愿受他边家的掣肘。
他眼神里全是失望和怒火。
“孟玉从来都不在孟家继承人的候选名单里——未来孟家真正的主人只会是孟雪清。”
孟雪清从小就是按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顺理成章会继承家族,哪怕后来带回来一个私生子——五岁的孩子能翻出什么浪花?
边瀛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她只是个女人……”
边寒真是奇了怪了,自己怎么会生出这等蠢货。
“正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将来从孟雪清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她说姓什么,就只能姓什么。”
站在孟雪清背后的是一个家族,当权力完全倾斜在她身上的时候,性别反而成为了她最大的优势。
“我现在还活着,他们还能因为忌惮我容忍着你。等我双腿一蹬,不论你还是边家都是她的瓮中之鳖!”
边瀛终于感到后怕了,还好他没有真的对孟玉动手,不然……
“爸我真的知道错了!爸求你教教我怎么做!爸!”边瀛只能把头更深地低下去,恳求边寒。
罗文婷一听见这动静就准备推门,结果房门被反锁。
她无计可施,就把汤碗往地上一砸。
瓷器碎裂声响起,边寒像是根本没听到,抬起腿把他踹开:“我早就告诉过你,要让孟雪清心甘情愿跟你结婚。你是怎么干的?……你脑子到底正常吗?”
边瀛生生受了这一脚,还硬撑在原地没动。
“你为什么跟你妈一样蠢?”边寒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想必门外的罗文婷也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你姐姐不生病,我会毫不犹豫把家业交给她!她身上流着沈家的血,你知道我当初为了娶到她妈妈花了多少心血吗?你以为边家是怎么能走到今天!”
这是边寒第一次在边瀛面前提到沈棉。
那个久居国外,好像只活在遥远回忆里的边夫人:
生出了他爱的人,和最恨的人。
边瀛楞楞的,下意识问出那个被忽略的名字:“那边风怜呢?”
在怀疑和猜忌中出生的孩子,因他金子般宝贵的女儿才能存在于世上的孩子。
锋芒太盛而不能掌控,能力太强而不能掣肘。
这孩子的出生,似乎就是跟他这个老子在对着干。
边寒背过身,长叹一口气。
“她不重要。”
如果这孩子听话,她能成为边瀛最好的帮手——不听话也没有关系。
只要有边菱在,边风怜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此刻的边瀛还完全无法理解父亲话中的含义,也想不到,边风怜怎么就会成为被排除在权力重心之外的边缘人。
第19章 后悔
清荣的夏天是很显眼的。
大厅的落地窗前有一颗高大的槐树,遮挡住大部分的阳光。浓墨重彩的绿还是洇进来,把窗边的那架钢琴也染得深浅不一。
边风怜在射击馆呆了一上午,司机把她送到清荣门口的时候,日头正烈。瞥见院子里停着的越野车,边风怜把墨镜勾下来,确认了一眼。
大厅里,边菱正坐着,一本厚厚的心理学专著压住她雪白的裙摆。她面前站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看样子,两人“相谈甚欢”。
前台的护理师先看见走进来的人,喊了声“二小姐”。
边风怜点头应了,二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那男人笑嘻嘻转过身来,满脸写着“我是二世祖”几个大字,可不就是陆玉堂。
“你去哪鬼混了,还得菱菱姐在这等你吃午饭。”
边风怜看了一眼边菱:她姐每天雷打不动在那沙发上看书,怎么就是在等自己了?
“你来干什么?”
她不答反问。
陆玉堂转了转手上的车钥匙。
“我来求收留呀……”
说罢,他颇为讨好地朝着边菱笑笑。
陆玉堂一向混账,如果不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爸妈都能睁只眼闭只眼。这回被赶出家门,应该是干了极其混账的事。
护理师拿过来两盘切好的水果,边菱示意边风怜过去坐。
“你又犯了什么事?”
边风怜说着,把墨镜勾在t恤领口上,迈步走了过去。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玉堂看了眼盘子,立刻哀嚎:
“菱菱姐我芒果过敏啊——”
盘子里总共就两样水果,苹果和芒果。
边菱面不改色,指了指苹果。见边风怜在她对面坐下,又把芒果往她面前推了推。
她姐的眼睛亮亮的,很期待似的。
很少有人知道,边风怜不喜欢吃水果,只有芒果偶尔会尝几块。
陆玉堂面带幽怨地叉苹果吃,对上边风怜探究的眼神。
“我谈了个男朋友。”
边风怜差点把嘴里的芒果吐出来,边菱倒是不太惊讶,只是略有些担忧地看向边风怜,似乎是怕她呛到。
“你认真的?”
陆玉堂点头:“当然。”
“来之前,我已经去退婚了。”
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少爷性格,好不容易在国外读完了高中,死活不肯再往下读。柳惜想让陆玉堂像自己一样学法,他也不愿意。问他想做什么,他说要在家里吃喝玩乐。
最后他爸只好说,如果不读法,那就跟韩家的女儿定下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