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可是毅儿记忆全无,我们该如何是好?”齐衡叹。
  凌緢眨了眨眼,沉默不语。全当听不懂他们的顾虑,她完全信赖这些从小看她长大的叔伯们,既然郝宏伯主动找上她,那一切都由郝宏伯去推动。
  她摸了摸怀里的虎符,那触感就像父亲还在她身边,陪伴她一般。
  令她心安。
  几番讨论下来。
  众人决定,明日联名上书,将找到凌緢之事如实呈报给女帝。
  一切皆有女帝定夺。
  凌緢听到这样的结果时,手心拽紧,紧张的发出汗。终于,时隔一年,她又要与女帝见面了。这次,她不想在活在阴霾中,她要站在阳光下。
  ......
  次日,凌緢从客栈醒来,觉察到不对劲,客栈坐落在临街。
  晨时,便会喧闹起来,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就像在她耳边对着她喊一般。闹得她不安宁。
  可今日,快到正午,外面却鸦雀无声。
  寂静的好似这间客栈,出她以外,再无外人。
  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透过缝隙往街道望去,往日繁闹喧嚣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她的心咯噔,一响。
  强烈的情绪令她眼尾的刀疤止不住的开始抖动。
  她用指尖抚摸过那枚疤痕,感受到眼角不自主的颤动。像是感召到那人的气息。令她浑身起了一阵凉意。
  终于,要见面了。
  凌緢深吸了口气,走到铜镜前,换上常服,将长发绑成一束,她挺直脊背,肩膀自然地落成一字型,系上腰带后,呈现出倒三角的完美腰身。她将荷包绑在腰带上,抚摸着上面秦珏歌绣的鸳鸯,仿若秦珏歌在她身边,鼓舞着她,给了她足够的力量。
  凌緢不能露怯。
  不能露怯。
  站在门口,凌緢沉了沉眉,很好,眼尾的疤痕已经不抖了。
  凌緢利落拉开门。
  门口直到檐廊处,站着一排锦衣卫。
  为首的那个,就是她的副将,朱敏。凌緢眼角不自觉的跳了跳,她不知朱敏会不会认出她。
  两人曾经并肩作战过那么多次。
  朱敏熟悉她的剑法与刀法。
  她稳住气息,从朱敏身边经过,她的发带扬起,乌黑的发丝随着发带飘扬,她眉眼扬起,眼眸冷傲,高挺的鼻梁,绷起的唇瓣,勾勒出完美的侧颜。
  朱敏在凌緢经过时,刷的一下,跪下了。
  像是曾经每一次见到指挥使冷月时,恭敬的行礼。
  凌緢眼眸一冷,心咯噔落到了地上,她手心发出冷汗,是被认出来了吗?逃了这么久,她努力想要摆脱冷月的身份。
  最终,她还要成为女帝的利刃。
  越过木质的楼梯,她看清坐在客栈正中央的女人,女人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倪着眼眸,拥有着藐视众生的淡漠感。
  运筹帷幄的上位者姿态,给人一种足够的压迫感。
  还是逃不出着笼中鸟的宿命吗?
  凌緢不甘心,她扯了扯腰间的荷包,贴近心口处的虎符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她不在是一个人。
  她有秦珏歌,有桃源村的王家人,有凌家旧部的叔伯们。
  她很强大。
  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
  凌緢从怀里掏出虎符,用足以震慑住众人的嗓音,冷声喊道。
  “虎符在此,方可号令三军。”
  “尔等恭迎,凌将军回归。”朱敏率先喊了句。
  “恭迎,凌将军。”锦衣卫众人齐声喊到。
  凌緢一怔,握着的虎符不由的紧了紧,再看女帝时,她眼尾微扬,深黑的眼眸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糟糕。
  还是被仪殷算计了。
  失忆的想法,在这一刻不可能有了。虎符亮出的那刻,她的底牌全数呈现在仪殷面前。
  ......
  温府内。
  温如元下了朝,匆忙回到家中。
  将秦珏歌喊到了书房。
  今日,他上早朝,听闻凌家旧部的呈报才知,救下秦珏歌的凌緢,原是凌茫冲之女,凌緢。
  沧海遗珠流落世间,又被找寻到了。
  女帝大喜,当即册封凌緢为护国将军,并亲自去请凌緢归来。
  “珏歌,你可知凌緢的真实身世。”
  “山野猎户的身份。”秦珏歌垂眸,淡声道。
  “她是,护国大将军凌茫冲之女。”温如元沉着眉,冷声说道。
  “哦。”秦珏歌平淡应了声。
  “你早就知道了?”温如元皱眉,秦珏歌身为她的女儿,凡事都不与他说,弄得今日他在朝堂上,被人看了笑话。
  还有人冷嘲热讽他,冷血无情,将女儿的救命恩人赶出温府。
  “不知。”
  “她是何身份与女儿何干?”秦珏歌挑眉,不卑不亢的反问道。
  “你与她。。”温如元指着秦珏歌,欲言又止。
  “以为旁人看不出端倪吗?”
  “所以,父亲是看她山野猎户的身份地位配不上女儿,遂将她赶出温府。”
  “此时,又因她身份显赫,女儿没能攀附上权贵。而责怪女儿?”秦珏歌不留情面,揭开温如元的心思。
  之前,因为仰赖温如元替王家翻案,所以对他处处隐忍。
  现下,得知凌緢真实身份,可帮王家翻案,她便无需在忍耐,有了与温如元针锋相对的底气。
  “放肆。”温如元将茶盏重重摔到地上,气得满脸通红。
  “父亲,如若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告辞了。”秦珏歌淡漠作揖,对温如元视若无睹。面对早已失望透顶的父亲,她连与他呆在一起都觉得难受。
  “今晚的宴席,你好好表现。”
  “别再令我失望了。”温如元一挥手,像是将秦珏歌当做嫌恶的苍蝇般赶走。
  秦珏歌眼眸淡漠,转身的动作利落干脆,一刻不留。
  ......
  凌府
  坐落在京城南北方僻静的一处,大红漆门因为风吹雨淋,露出内里的斑驳白点。
  门前的石狮子早已结了蜘蛛网。
  石阶上满是落叶。
  春风吹过,尘土飞扬,迷了凌緢的眼。
  大门推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落入凌緢的眼帘,记忆浮现在她的面前。
  还记得,那天,她与父亲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操练武艺。
  得知闻帝驾崩,先皇遗诏,传位于皇十六女,周卿舒。
  废太子周翼韩联合皇三子周文宾发动兵变,皇城禁卫军攻入宫内,意欲谋反。
  凌茫冲临危受命,征讨叛军。
  凌家军大部分军力三日前被派去安阳剿匪,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兵变。
  凌茫冲麾下凌家军数量不敌周翼韩麾下的禁卫军。且禁卫军以逼近皇城内,而她们却在宫外。局势对于她们而言,大大不利。
  而凌緢作为左翼先锋,与父一同,杀入宫中。
  大战之下,敌众我寡。
  凌茫冲与凌緢,奋力杀敌,将宫内的叛军全数击杀,皇三子周文宾当场殒命。
  在进入宫墙后,她们遭遇了一场埋伏,周翼韩站在城墙上,与数百名弓箭手一同,将她们包围。
  万箭齐发,将所有幸存下来的凌家军射成了筛子。
  新帝周卿舒被软禁宫中,废太子周翼韩欲登帝位。宫中所有的尸体都被清理掉,丢到了后山的乱葬岗里。
  不过,废太子只得意了一天。
  次日,王树和率凌家军主力赶回,杀入宫中,将周翼韩当即斩首,为阵亡的凌茫冲和凌家军复仇。
  齐衡在乱葬岗里找到了凌茫冲的尸体,却怎么也没找到凌緢的。
  凌家军众人,坚信凌緢还活着。
  于是开始在周朝各地找寻凌緢的下落。
  凌緢睁开眼,回忆一幕幕在眼前浮现,恍若昨日。她走到武器架前,握紧那杆父亲的红缨枪。尖锐的枪矛,因为风吹雨淋生了铁锈。
  凌緢提起枪,灰尘随之掉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恍惚了一下,像是被父亲轻拍了下手背。
  父亲不苟言笑,道。
  “不准拿我的枪。”
  “用你自己的。”
  凌緢红着眼,长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划破风声。生锈的枪头落在地上,闪出火花。
  枪矛磨砺地面的声音,滋滋作响。
  凌緢气运丹田,提抢而起,耳边传来父亲耳提面令的教导。
  “凌家枪,没有花里胡哨的假把式,全是在实战中找到的经验。”
  “手腕别悬着,手掌贴着枪杆,肩膀下沉,手臂发力。”
  “刺。”
  “唰。”凌緢翻起手腕,红缨枪随之旋转,虎虎生风,她腰背挺直如松,手腕用力一抖,将尖锐的长矛,刺向远方。
  她做到了。
  掌握了凌家枪的精髓。
  视线模糊中,她仿若看到父亲背手站在不远处,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嘀嗒。
  眼泪顺着她的下巴掉落到地上,晕染出一小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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