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新娘 第26节
然而,星星出生后,我逐渐发现,好像,并没有人爱这个小侄女。
她父母漠视她,她爷爷奶奶厌弃她,只因为她是女孩,就被当成了病菌对待。
才那么小的年纪,星星脸上却总是习惯性挂着讨好般的笑容,只为获得大人的一点怜爱。然而她父母是那般铁石心肠,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懒得给女儿留下,便果断投了河。
在哥嫂的葬礼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去守护星星。
去关爱她,保护她,教育她。
尽管,那时的我,也只是一个无力抗争父母的孩子。
必须优秀,必须听话,必须孝顺。
从小到大,身边每个大人都是这么教育我的。
忤逆是错,反抗是错,让父母伤心失望,更是错。
从童年开始,父亲就一直教导我男孩子不能随便哭,我牢牢记着,为了阻止星星被送养,十五岁的我跪在父亲脚边,哭着哀求他留下星星,所幸,他们最终妥协了。
那时,我沉浸在喜悦中,庆幸自己留下了星星,给了星星一个家,并没有意识到,对我而言温暖和睦的家,对星星来说,却是炼狱般的存在。
作为爷爷奶奶,我父母没有给过星星一丁点关爱,他们把失去大哥的痛苦与怨恨,全部发泄在了星星头上。
我所能做的,只有在星星挨完打骂后,轻轻抱住她,说:“别怕,有小叔在。”
虚伪,懦弱,可笑。
我明明连父亲朝她挥下的拳头都不敢去接。
可星星相信了这句话,相信我真的会保护她。
遍体鳞伤的她,总是默默环住我的腰,把脸埋入我怀中。
那小小的,柔软的,温暖的身体,不断发着抖,慢慢归为平静。
懦弱之人总喜欢向比自己更弱的人寻求慰藉,每当与星星相拥时,我都分不清,到底是我在慰藉她,还是她在慰藉我。
父母待我很好,可他们的控制欲又时常令我陷入痛苦。大哥去世后,他们更是把我当成了宋家唯一的希望,时而病态地顺着我,依着我,生怕我会和大哥走一样的路,时而又执拗地掌控我,管教我,盼着我成为一个完美无瑕的优秀儿子。一旦我试图叛逆,他们就会整夜整夜的哭,哭死去的大儿子,哭自己命苦,哭到我听话为止。
但无论如何,父母至少是爱我的。而星星,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
就连在饭桌上多吃了一个糯米丸子,她都会立刻遭到我父亲的掌掴。星星无数次顶着一张红肿的脸,扭头望向我,勉强弯起嘴角。
每当星星那样冲我笑,我都会在怜惜她的同时,又卑劣地,自私地,产生些许侥幸。
还好有她在。
还好有她做对比。
还好,我并不是最悲惨的那一个。
这种丑陋的心态,让我无比恶心自己。
所以,尽可能地对星星好,便是我用来弥补她的方式。
她喜欢吃糯米丸子,我就常在放学后带她去路边摊买来吃。
她喜欢画画,我就买最好的画笔送给她,鼓励她,赞扬她。
她没有房间住,我就把自己的床让给她,每晚帮她盖好被子。
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这些在我眼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星星而言,却已经是最大的奢侈。
在同龄人忙着打球、恋爱、参加社团时,我每天一放学就会立刻赶回家。没有时间接受学妹的情书,也没有时间对温柔的学姐心动,我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照顾好星星。
高中毕业后,我放弃了外地的名校,特意留在了本地上大学。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家里,只有当我在的时候,星星才能有片刻安心,才能少挨几次打,我不能,也不该离开她。
一年又一年过去,星星越来越依赖我。
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会第一时间跟我分享。
“小叔,今天同桌又向我找茬了,最终我吵赢了,她气哭了,好爽!”
“小叔,今天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让我们写最爱的家人,我可以写你吗?”
“小叔,好神奇啊,每次爷爷打在我身上的伤,只要被你揉揉就一点都不疼了诶。”
当一个女孩全身心信赖你时,她看向你的眼神,就像带着光,带着星星。
仿佛,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懦弱无能的我,却被她当成了神。
心中那个寂寥虚无的黑洞,在被一点一点填满。
没有社交,没有恋人,好像也没什么要紧,因为,我已经有了更重要的星星。
我不自觉开始希冀着,能够被她长长久久这么注视下去。
长长久久。
恋人尚且会分手,知己也可能会绝交。
但我们是亲人,自然会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不是吗?
甚至当星星迎来初潮时,第一个告诉的人,也是我。
十二岁的她攥着一片被揉皱了的卫生巾,不安而又迷茫地凑到我耳边,怯声说:“小叔,你教我用,好不好?”
少女的呼吸轻柔地拂过我耳畔,声音里带着对我无条件的信任。
关于月经方面的生理知识,我固然可以长篇大论地讲解给星星听,然而对于卫生巾的使用方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发消息求助学姐,笨拙地拿着卫生巾研究了半天,引得星星忍不住发笑,我也跟着无奈地笑。
那天,我倚靠在卫生间门口,屏声听着里面的动静,片刻后,星星开门走出来,一头钻进我怀里,笑容灿烂:“小叔,我终于会用啦!”
我抚摸着她头上的发夹,柔声说:“星星真棒。”
她是那么信任我,信任到,无所顾忌,无所防备。
关系的裂变,总是隐藏在看似平淡的日常中。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扎根血肉,覆水难收。
最终彻底撕破平静外壳的,是三年后的一个夜晚。
星星像往常一样睡在我床上,在被窝里捣鼓了好一会儿,最后苦恼地将脑袋探向我:“小叔,可以帮我解一下内衣扣子吗?我自己怎么都解不开,好不舒服。”
少女清脆单纯的嗓音,在我心口激起惊天动地的巨响。
不等我反应过来,星星已经掀开被子,露出了仅穿着薄薄一层内衣的身体。
我迅速移开视线,沉下脸:“星星,你已经十五岁了,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对任何男性,包括亲人,你都必须要有所设防,不可以那么……肆无忌惮。”
星星表情怯怯的:“可你是小叔啊。”
我皱眉,语调冷厉:“小叔也是男人。”
可她并没有被吓退。
她攥住我的手,细声说:“我只会对小叔一个人不设防。”
猛然间,有一道隐形的屏障,被猝不及防地戳破,砸穿,揭开。
我呆愣着,体温从被她攥住的指尖开始升高,飞速蔓延至脸颊,僵了许久才恢复镇定。
星星小心翼翼地问:“小叔,你生我气了吗?”
我应该继续呵斥她的。
我应该严肃教育她的。
我应该与她保持距离的。
然而,我将视线慢慢转回她身上,哑声道:“没生气。”
接着,我倾身靠过去,伸出手,轻轻地,解开了她的内衣扣子。
如同在释放一个潜伏在我内心深处已久的恶魔。
少女白皙的躯体落在我眼前,灼人,而又醒目。
我们离得很近,她毫无提防,胸前的柔软轻轻划过我的掌心。
“谢谢小叔!”星星快速钻回了被窝。
“把睡裙穿上。”我尽力保持着冷静。
“知道啦。”她笑。
没什么的。
我是长辈,她是孩子,这样没什么的。
我安慰着自己。
可那抹柔软的,仅有几秒的触感,停留在我的掌心,久久挥之不去。
我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惶恐和焦虑,哪怕只是无意间瞥了眼星星嘴角沾上的牛奶,我的心都会瞬间狂跳不止,连正常呼吸也变得艰难。
她才十五岁,她是我的亲侄女,我这是怎么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只是不敢承认。
我厌恶着,唾弃着心底那股可怕的悸动,却又奈何不了它。
最终让我平息下来的,是那双与我十指相扣的,星星的手。
每次接星星放学,她都会紧紧牵着我的手,我试过悄然松开,她便会立刻重新握上来,比之前牵得更加牢靠。
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纵然我内心再怎么罪恶丑陋,她也不会谴责我,离开我。
星星,是让我陷入惶恐的源头,也是唯一能抚慰我的解药。
“宋珸,你侄女也太黏人了吧,去哪儿都要跟着,搞得你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换成我侄女,早就一脚踹过去了!”朋友这么说。
“她现在还小,长大后自然就不会黏着我了。”我温和地笑。
不。
无论长到多少岁,她都必须黏着我,依附我,离不开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