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可是这香囊上的枝叶却不是她绣的,枝叶的绣法明榆从没见过,倒是和玄枵衣服上纹样很相似。
明榆的裙子动了一下,低头看见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脱力地咳着,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水……”
旁边桌子上就有一壶茶,明榆伸手就能够到。
明榆在犹豫,然而犹豫完,她发觉自己已经把水喂给他了。
他喝了两口后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明榆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给他顺着气。
血混着水吐了出来。
明榆又到了杯喂给他,反反复复,喝水的时候嘴角又有新的血溢出。
喂了整整一壶,他总算有点意识了。
“原来……郡主是舍不得……我死的……”
他竟然笑了,笑的如此惨淡。
明榆摊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玄枵,算是回应他的这个笑。
“我是舍不得……你死吗?”明榆喃喃地道,反问玄枵。
玄枵蓄了一口气:“郡主可以现在……喊人进来……”
泪水凝结成珠从明榆卷翘的睫毛上滴落,无声无息。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一根木头,感觉不到疼痛冷暖。
她看着玄枵,面对相识又陌生,她渐渐失神。
“阿榆。”
有人在喊她。
不是玄枵。
明榆好久才回过神来。
是萧蔚川。
明榆望着地上的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点,“陛下,有什么事吗?”
按礼乐制度,天子驾到,太监会进来通传,或者由里面的人出去接驾。
可萧蔚川只是站在外面喊了她。
“我睡不着出来散散心,路过阿榆这,见阿榆殿里还有亮光便过来了。”
“我起来喝口水,一会儿继续睡呢。”明榆死死盯着门,不知道会不会被推开。
两个人隔着门说话,怪异至极。
“我可以进来吗?”
明榆身上冒冷汗,“不早了,陛下明日还得早朝,龙体重要,早点休息吧。”
玄枵用力睁开眼也只能窥见一丝光亮,少女只给他留了背影,没有表情。
可惜了……他再也无力支撑他睁开眼睛,慢慢失去知觉。
“明日众臣休沐。”
明榆四处乱看,她极力掩饰着慌张就像这烛火怎么挡都有一丝亮光,“我乏了,明日我去找陛下吧,而且已经这么晚了……”
“是啊已经这么晚了。”萧蔚川迅速接上明榆的话,还加重了语气,“阿榆是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伤风败俗吗?”
“不是……陛下何故这么说?”明榆心虚道。
“我以为是阿榆介意礼法,看来不是这个缘故。”萧蔚川道,“我一人进来,是以未婚夫的身份进来,不是以天子身份。”
第82章 龌龊偶尔窥得她的心思,虽手段龌龊,……
以天子身份……
按当朝律法私藏奸贼,该当满门抄斩。
“玄枵,玄枵……”
明榆低声喊了几遍他仍没反应,又用力推他的肩膀,可无论晃动幅度多大,他都没有一丁点要醒来的迹象。
隔着藏青色的衣袍,寒气刺骨。
“阿榆考虑好了吗?”虽隔着厚重的殿门,但听得清清楚楚。
明榆咬着泛白的嘴唇,低头望着玄枵,搭在膝盖上的手蜷起,深吸一口气起身,小腿却发麻差点站不稳。
“我出来接驾。”
明榆正想自己推开,谁知殿门突然被从外打开,直直对上萧蔚川冷漠的眼神,亲卫们手抵刀鞘站在他身后。
王德李适时宜宣道:“有贼人擅闯皇宫欲行刺,现已被伏。”
他到底是给她留了体面。
“噌——”
萧蔚川抽出一把刀,反握在手,满身霜华走进来。
王德李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朕竟不知有贼人敢三番五次擅闯阿榆的寝殿。”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定在明榆的脸,伸手想抚去惶恐。
明榆微微侧脸,指尖只擦脸而过。
“知道有贼人,为何不报?”
明榆答不上来,也不知如何作答,眼睁睁看着萧蔚川提刀走向玄枵。
“陛下要怎么处置他?”
萧蔚川淡淡道:“自然是杀了。”
明榆猛地提步跟上,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刀。明榆不敢出声,一旦激怒他,那把刀会瞬间劈下。
萧蔚川侧首,余光将明榆的表情尽收眼底,手中的刀下移,“杀了他,阿榆会恨我吗?”
“不知道。我……我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当初亲眼看着玄枵从城墙上跳下去,明榆心绪乱成一团,有一只无形的手似乎想把她一起拖下去,可她的身子却像是被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他的死讯传来时,明榆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人们口中罪大恶极之人、曾经她最畏惧之人死了!
同时,那个把自己最好的都捧给她的少年也死了……
她该难过才是。
一滴泪砸在萧蔚川的心上,明榆迷茫地抬手拭去眼泪。
萧蔚川握着刀的手指发白,手背青筋凸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阿榆!”
尾音忍不住上扬。
“他到现在都在骗你!”萧蔚川道,“他装成这幅样子,就是想让你可怜他,但他一点都不无辜。阿榆,别再被骗了……”
玄枵是个不要命的赌徒,赌明榆
心软,赌明榆可怜他。
萧蔚川忽然收起刀,在明榆耳边附语:“他虽然不要命,但不死也要掉层皮。”
*
天牢里只有一盏幽幽灯火,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中泄不入一点光。
太监们手提风灯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
刑架上绑着一个憔悴虚弱的人,但他那双桃花眼却流光明媚,勾魂摄魄。
“照亮些,毕竟大齐第一杀手如此狼狈的模样罕见至极,朕得看清楚些。”
风灯里添了油,暖光照在萧蔚川脸上,眉眼间少了几分凌厉。
“想杀我却又杀不了我的感觉如何?”玄枵掀起笑眼。
旁边一个狱卒上来就是一巴掌,玄枵嘴角洇出点血,他用舌尖舔去,挑衅至极。
萧蔚川嘲讽道:“你不用激朕,等阿榆身体里的蛊解了,朕再找你算账。真该让阿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半点可怜。”
“你不会以为她是因为中蛊了才不喜欢你的吧?”玄枵脸上笑意更浓,一字一顿道,“她、就、是、不、喜、欢、你。”
王德李摆摆手,那些太监放下风灯,纷纷退下。
火炉上的水烧开了,拱起的火星子劈啪响。
萧蔚川拎起铜壶,不疾不徐道:“听说你前主人朝你身上浇了一壶烧开的水,所以背后留了一大块可怖恶心的疤?”
玄枵眼风扫了眼萧蔚川手上的铜壶,冷哼一声:“是啊,当时郡主听了可心疼呢。”
萧蔚川不语,优雅抬手,手一动,滚水缓缓自他颈后浇去。
顿时,皮肉焦糊的刺鼻味直冲整个牢房。
玄枵感觉后背的皮肉和衣服都黏在了一起,每一寸皮肤烂开,他一动扯得铁链哗啦哗啦响。
整个人脱水了一样,鼻息都是血的甜腻味。
“演戏就演的真些,朕帮你。”
玄枵疼到失声,脸上又是疼又是笑的表情古怪至极。
“赶紧拦住郡主,快啊!”王德李慌忙吩咐着。
太监们刚刚都退下了,哪曾想明榆居然直接跑进去,追都来不及。
明榆提裙一路跑,天牢路窄昏暗,她每落的一脚都踩在虚处,没有犹豫。跑到天牢深处,明榆闻到了这股刺鼻的味道后跑得
更快了。
一脚踏入牢房,只能看见被萧蔚川挡住的瘦弱身形,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无力地垂下。
明榆身子止不住发软。
王德李带人匆匆赶来,他吓得不轻,挤着嗓子说不出话,差点昏过去。他知没把明榆拦住他的后果是什么,饶是他再怕,还得哆哆嗦嗦开口劝着。
此时,萧蔚川放下铜壶,转过身来,乜一眼王德李。
“回去吧。”萧蔚川轻声道。
明榆忍不住往萧蔚川身后看,看见那人痛不欲生的样子,又不忍心地别过脸。
“何必虐杀他……”
“阿榆心疼了?”
明榆躲开萧蔚川的注视。
“他自己对此求之不得!”萧蔚川终于压不住怒气,愤愤道,“星宿楼血狱审问犯人比这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己干过的腌臜事说出来都脏了我的嘴!”
明榆敛目:“我想听他亲自说。”
玄枵倒吸一口凉气,缓着痛,“没有先帝的命令……他们不会……死……”
星宿楼虽权势大,可若没先帝的旨意,他们根本没法顺理成章杀人。
“我是被逼的,郡主……”玄枵气若游丝,声音虚到几乎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