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杨老伯!”
明榆俯下身,把耳朵凑近,忙抓起那只手,跪在地上,带着哭腔,“您说。”
“救老……爷……快……”
他费力地抬起手,明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闻宴,快去那边看看杨大人是不是在那。”
许是为了抄近道,闻宴并没有绕过尸身,而是径直从尸身上跨过去,目光随意地扫过尸身的面容。
他见过太多太多的死人,所以心里并未掀起波澜,反而平静的可怕。
明榆焦急地翘首,终于,她看见闻宴顿足,朝她点点头。
明榆喜出望外,“杨老伯,杨大人还活着,您看。”
杨老伯点点头,勉强挤出个欣慰的笑。待明榆再喊他时,已然没了声。
“杨老伯?”明榆尝试唤了他一声,想找到伤口替他包扎,可全身上下竟没有找到一处伤。
“怎么会这样?”明榆不相信,喃喃自语道,“别睡,坚持一下,我带您找大夫。”
说罢,明榆试图想把杨老伯背起,可她瘦小的身板根本无法承受住,很快就摔倒了。
闻宴赶来将明榆扶起,替她理好衣摆,又看了眼地上躺着老头,探了下他的脉,“已经死了。”
明榆跌在闻宴怀里,感觉整个身体被掏空了般,无力又无助。
“别看了。”闻宴把明榆的头扶过来,“杨大人在那边。”
明榆“嗯”了一声,魂不守舍地跟着闻宴的步伐,他带着她从尸身边上绕过去,帮她提着裙摆,生怕她的衣裙沾上了脏污。
杨侍郎靠在树旁,睁着空洞的眼睛,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捂着汩汩流血的腹部,另一只手里拿着带血的匕首。
“闻宴,麻烦你把杨大人背出去,赶紧找个大夫。”
闻宴捻了捻指尖,有一缕一闪而过的寒光,“好。”
他伸手将杨侍郎的脖子托起,刚碰到,杨侍郎便开始疯狂地挣扎,双目怒睁,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明榆吓坏了,但闻宴起身,眼疾手快地蒙住了她的眼睛,道:“别看。”
最后,杨大人抽出了两下,彻底没了气,瞪着双眼,似是极为惊恐,到死了,也没闭上眼。
“他也死了,我们不看了。”闻宴不肯放手,执着地捂着明榆的眼睛,“我们走,回去找王爷善后。”
“可他刚刚分明还有气。”明榆想拿开闻宴的手,亲眼看看。
“方才也只是弥留之际,失血过多,就算处理了伤口也活不长了。”闻宴哄道,“不是郡主的错,至少杨小姐平安无事。”
周围尽是血腥味,甚至冲淡了闻宴身上好闻的异香。
岑寂的深夜,还有寒鸦低空盘旋,时不时嘶吼一声,割破了宁静。
“走吧。”明榆就算在这站到天亮,人死也不能复生。
闻宴搂着明榆的腰一跃而上,踩着石灯,在空中轻点几下就飞的很远了。
许是借力过猛,石灯晃了几下倒在地上,飞溅起残留的火星子接触到空气迅速生出火花,燃着了旁边的枯草,火势迅速蔓延,逐渐将整个杨府吞噬。
落地后,明榆再回看来时的方向,熊熊大火烧起,漫天的火光那一片都是刺眼的。
“起火了。”明榆呆呆道,已经分不清眼里是恐惧还是茫然。
闻宴察觉到明榆状态不好,低下头。
明榆感到额头贴着一片柔软,强劲的臂弯有着久违的温暖,她贪恋这种安全感,伸手环住了闻宴的腰。
“别怕,我会一直保护郡主的。只要郡主唤我,我一定会来,不让郡主受欺负。”
“嗯。”明榆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蹭了蹭。
她很害怕,害怕杨府的结局就是明府的映射。
“我怕我会失去父亲,怕失去兄长,也怕失去彩蝶他们。”
闻宴等了半天也没听见自己的名字,有些难过。
他委屈道:“那我呢”
第50章 鲜血脖子上的鲜血像他亲手为她发间插……
“你?”明榆抬起头,认真地盯着闻宴的脸看了很久,又把头埋回去,抱得更紧了,“怕。”
她已经习惯闻宴陪伴在身边的日子了,刚刚试想了一下,要是每天清晨推开房门,再也见不到那张笑脸,根本舍不得,晚上肯定又是噩梦连连。
闻宴抬起手,本想摸摸脸,但手指微动,又默默地收回去了。
手脏。
*
明府的大门留着一条缝,陈管家靠着墙,头一点一点,困得不行。
王爷说留个门给郡主就行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坚持站在外面等明榆归家,他得看见郡主才放心。
明榆看见陈管家也是一惊,他年纪大了,可经不住这样遭罪,忙跑上去扶住他,“您快回去睡吧。”
陈官家听到熟悉的声音,困意立马散去,精神来了,“哎呦我的小姑奶,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啊。”
他看了眼站在黑暗里的闻宴,重重叹了口气,“进去吧,王爷还在院子里等郡主。”
“好,您早点休息。”明榆有些害怕地透过门缝看向里面,隐约看见个孤单的背影,正坐在院子里饮酒,“父亲,生气了吗?”
陈管家捋了把胡子,爽朗笑道:“王爷怎么会生郡主的气?”
明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不过陈伯跟在父亲身边很多年了,对父亲的脾性了如指掌,他说没生气应该是真的吧……
她又回头对着
闻宴眨了眨眼,闻宴心神领会,走上前,要跟着她一起进去。
“哎呦。”陈管家拍了拍大腿,“他还是在外面等着传唤吧。”
他递给了闻宴一个眼神,意思很明确——应该知道为啥不让你进去吧
闻宴脸上倒是看不出神色变化,他上了台阶,苦笑道:“还是听陈伯的话吧。”
他要是跟着明榆一起进去了,恐怕明忠立刻就会挑起兵器架上的大刀把他劈成两半。
谁叫他拐走了他的宝贝女儿一整夜呢?
闻宴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他以后还想把他的宝贝女儿直接拐回苗疆……
陈管家胡子翘了翘,这才还来府里多久,“陈伯”都叫上口了?
明榆推开了府邸厚重的大门,怀着复杂的心情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到前院。
“父……亲,我回来了。”
明榆说着,偷偷观察着明忠的表情,见他模糊的眼睛有些朦胧,有不少醉意,桌上还有倾倒的酒杯。
好像……真的没有很生气的样子?
明忠点点头,让明榆坐在对面。
“今日我去徐太傅那博弈,之后小酌了几杯。”明忠笑了两声,举着手里的酒杯,“没想到回来了,酒瘾又犯了。”
今晚,明榆发现父亲好似又苍老了几分,鬓边掺杂着几根白发,面容也憔悴了不少,心里心疼不已,他把酒杯夺过来,“喝多了,伤身。”
明忠却把手移开,一饮而尽,明榆扑了个空。烈酒入肚,烧的火辣辣的疼,明忠感觉不到痛感似的,又饮了一杯。
苦涩又悲恸。
“让我送他一程吧。”说完,明忠又倒了杯酒,对着明月高举,然后洒在地上。
“您都知道了。”
原来他和杨大人的情分原来一直都在。
也是,同朝为官十余载的情分不是轻易说断就断的。其中隐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这当中恐怕只有父亲知晓。
明忠微醺,指了指桌子上的信笺,“徐太傅给为父的。”
杨执和明忠曾经同为徐太傅的学生,也是一同出师入朝致士。
“他想保下书宁,只能替星宿楼办事。可没想到,竟也被蒙蔽了双眼,等反应过来为时已晚。或许是想弥补过错吧,他便设计了这场婚事,但……”
但……还是被利用了。
“他身为侍郎,滥用职权,替星宿楼压下了大大小小的案子。无故失踪的百姓都有他的手笔。可他发现,星宿楼要的人仍然不够……
他这个罪大恶极之人,应该去弥补这个漏洞。但在这之前,他要把书宁送走。”
听着,明榆好不容压下去的难过又涌上心头,不敢相信道:“参加婚宴的人都是自愿的?”
“他们都是杨家人。”
明榆震惊地久久无法回神,嘴唇微启:“竟是这样……可他自己犯的错,却要旁人陪他一起。”
明忠长长叹了口气,“他犯的错也是灭九族的大错。”
“圣上不是一直都想用人练蛊吗?”
明忠看了看女儿的脸:“阿榆,你太真了。圣上是主张这样做,但违背民心之事,必须要有个人来顶罪。既与星宿楼做了交易,怎么做都是一死。”
明榆垂下眼眸不说话了,一个粗糙又温暖的手覆盖在她的小手上、
“阿榆,今晚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明忠顿了顿,“闻宴也把你保护的很好。”
粗糙的大手上滴落了几滴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