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萧允墨道:“不如跟暴民亮明身份,再怎么胆大包天,也该知道,绑架皇亲国戚,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林策摇摇头:“不妥,不能拿殿下的性命来冒险,况且咱们也没有带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们未必会信。再等等,或许有逃出去的办法。”
  “这是哪里?……”这时,祁襄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迷茫地望着他们。
  萧允墨跑过去,一边去探她的额头,一边问:“襄儿,你醒了!感觉好些没?”
  她的额头已不似之前那般滚烫,只是声音彻底哑了:“我没事……这是哪里?其他人呢?”
  萧允墨和林策与她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她木然点着头,看起来昏昏欲睡。
  说着说着,萧允墨停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你还病着,先别管那么多了,我们会想办法出去。”
  祁襄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别担心,
  我方才在梦里见着了太上老君,乃是大吉之兆,兴许有人会来救我们呢。”
  林策听了这话,竟也破天荒地笑了:“那就借祁姑娘吉言。”
  “借了我的吉言,可是得还的,若真被我言中,林大人可得记得请我喝酒。”
  “好,一言为定。”
  萧允墨的脸比夜色还晦暗,仿佛庙里的罗汉上了身:“病成这样,还想着喝酒,喝什么喝!”
  祁襄打了个哈欠,从他手里抽回手,懒洋洋道:“嗯,为了早日能吃酒快活,我还得好生养养。”
  她躺回草席上,笑着闭上了眼。
  萧允墨和林策靠在柱子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是被门外的嘈杂吵醒的。争吵声、打斗声、而后是门上的铁链被劈断的声音。
  门被一脚踢开,举着大刀的汉子高声喝道:“哪个是祁襄?”
  第11章 【拾壹】连环局“心系灾民……日日在……
  祁襄拨开挡在面前的萧允墨的肩膀,对着那提刀大汉举起手:“是我!”
  那人举着刀径直走过来,萧允墨才站起身,只见他从怀里揣出一支花来。定睛一看,粉色花瓣中缀着红色花苞,却是一朵用笔墨着色的纸海棠。
  大汉将花递到祁襄手中:“这是花间公子交代给祁姑娘的。”
  祁襄笑着接过纸花,插在发间:“公子真的收到我的信了?”
  “公子听说许多百姓受灾,发了寻花令,各路江湖人士皆来响应,我们还带了粮食和药材,就在外头。”
  “各位豪杰仗义疏财,祁襄感激不尽!”
  大汉收回刀去,叉着腰问:“外头那些人为何将姑娘关在此处?要不要替你教训教训他们?”
  “不必,烦请各位英雄护送我与二位大人回常宁县衙便是。”
  在绿林豪杰的庇护下,三人踏上了回县衙的路,那三名户部官员仍被绑着,扔到板车上一并拉回去。
  萧允墨一脸不悦,语气很是阴阳:“你与那花间公子什么交情?为你一封信便向天下绿林发寻花令?还是在他自身难保的这个节骨眼。”
  祁襄甜甜一笑道:“也不算有交情,公子并非为我,只不过心系灾民罢了。”
  “心系灾民……日日在泥地里打滚的人是我们,功劳反倒被他得去了!而且,这花真俗气,不如摘了!”
  萧允墨气不打一处来,另一边的林策也冷不丁开了口:“嗯,殿下所言极是。”
  祁襄笑问:“哪句极是?花间公子抢了你俩的功劳还是这花俗气?”
  林策沉吟片刻,道:“功劳确实不在他,这花……也不衬你。”
  祁襄咯咯笑了:“好好好,二位大人才是百姓的青天大老爷。”
  三人先行回到驿馆,萧允墨嫌弃地瞟了瞟祁襄,头上那支海棠花刺痛他的眼。
  “先去沐浴更衣,把这身村姑衣裳换了去。”
  祁襄这时才感到喉咙火烧火燎般疼痛,剧烈咳嗽起来。
  萧允墨见她这样,尖酸的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你还病着,不要洗太久,别又着了风寒,本来身子就不好。”
  “殿下还是多顾惜自己的身子吧,小的皮糙肉厚,不打紧的。”祁襄嗓音沙哑,与脚下的落叶作出的梭梭声相得益彰,平添了几分秋日的寂寥。
  终于涤净了累日的风尘,祁襄换上一身豆青色道袍,外头罩一件孔雀绿无袖褡护,头戴网巾,髻上只插一支玉簪,浑身透着股书生气。
  萧允墨头戴簪金翼善冠,身穿琥珀色四爪坐龙蟒袍,派头做了十足。林策也穿上了青色圆领袍官服,补子上的云雁翅上绣着银线,羽翼分明。
  “要不说人靠衣装呢,大人们好生气派啊。”祁襄语气夸张地拍起马屁来。
  “你摘了那艳俗的纸花,倒也有几分人样。”萧允墨反唇相讥。
  回到县衙,立即叫人提了户部的官员们上堂,娄知县看见被绑着的那三人,腿都软了,一边跪地磕头一边道:“哎呦喂,各位大人,你们可算回来了,可把下官担心死了!”
  那三人愤愤看着他,潘主事情绪尤为激动:“哼,你还有脸说,你们可把我等连累惨了!”
  萧允墨端坐堂上,林策坐在他身边,怀王府的侍卫列队两侧,林策手下那个叫吴奉言的刑部郎中拿着一本账册,递到他们面前,低声道:“怀王殿下、大人,你们不在时我们终于厘清了他们县里这笔乱账,大人刚才问我的那批丝绢,便记在这本里了。”
  萧允墨看了看他翻到的那一页,对脸贴着地面跪着的娄标问道:“这账册上记着三月之前,常宁县向朝廷上缴丝绢共计1807匹,全数都是本地绢商自愿上交,是否属实?”
  “属……属实……”
  萧允墨一抬眼,将账册往地上一扔,怒道:“你说属实,但他们说是百姓交的丝绢以绢抵赋,你们到底谁说的是实话!”
  潘砚霖手被绑在身后,却仍竭力弯腰将头磕到地上:“禀怀王殿下,以绢抵赋之事乃是那些绑了我们的暴……百姓所陈之情。如今想来,我等初到常宁,这娄知县和县中富户便百般拖延我等的调查时间,整日邀请我等宴饮作乐,的确……的确很有问题!”
  娄知县慌了,忙不迭辩解起来:“潘大人,您这话可有失偏颇了,我们常宁素来以好客著称,我这也是尽地主之谊,你这……”
  “够了!”萧允墨大喝一声,伴随着几声咳嗽,压着嗓子道,“娄标,我再问你一次,常宁县是否有百姓缴纳丝绢以抵田赋?”
  娄标连嘴唇都在颤抖,结结巴巴地说:“殿……殿下……大人……本县从未……从未有过……以丝绢抵……抵赋税之事……但下官听说……确实……确实有百姓自愿为大齐边境和睦作……做一份贡献,买……买丝绢上供朝廷的……”
  “既然有百姓的捐赠,为何在你们账上一笔未记?”
  “这……下官也只是听说过有这回事,是民间自发的捐赠,由本地绢商代为上交,并非直接向官府交绢,税账上自然没有记录的……”
  萧允墨对侍卫们递了个眼色,冷冷道:“将他们先带下去,传鹿溪村的村民上来问话。”
  他瞥了一眼户部那三个倒霉鬼,被劫持了足有一旬,身上都快飞出蚊虫来了。
  “给他们三个松绑,三位大人好歹是京官,总得顾着体面,回驿馆收拾收拾再来吧。”
  不一会儿,陈秉和陈大嫂被带了上来,他们看见堂上坐的人,不免有些发怵,陈大嫂扑通跪了下去,陈秉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情。
  “您真是怀王殿下?”陈大嫂小心翼翼地问。
  站在萧允墨身后的许年厉声喝道:“大胆民妇!殿下千金之躯,还会有假!”
  “无妨。”萧允墨摆摆手,问堂下人道,“尔等劫持户部官员,拒缴田赋,究竟有何内情?”
  陈秉这时已然恢复了平静,他坦然答到:“原本我们并不想绑了那几人,只是想让户部的大老爷替我们申诉冤情,谁知他们和娄标那个狗官都是一伙的,非说什么证据不足,那我们只好出此下策了。”
  “你们有何冤情?”
  “三月前,咱们一大批百姓都已买了丝绢上交,说是能抵田赋,结果现在官府又向我们催缴原本数目的粮食,说是那些生绢根本抵不了田赋,官府也从未下过以绢抵赋的公文。去找那些绢商要钱,他们竟说咱们是自愿向朝廷纳绢,不但不退钱,还将许多老百姓打了出来。殿下您评评理,究竟咱们是刁民闹事,还是那些狗官不配为人!”
  陈秉情绪高昂,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都不无动容。
  林策问:“既然没有官府公文,那你们是如何得知可以丝绢抵田赋这一消息的?百姓们购买丝绢上交朝廷,又可有留下凭证呢?”
  陈秉答:“三个多月前,有自称是县里税官的人上门来推行以绢抵赋的政策,大家想着,若是能为冬日多囤一些粮食总是好的,都很心动。那些人还说,咱们可以去绢商那里买绢,由他们直接上交朝廷,如此还能折减三成绢价,咱们便都这么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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