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季汝珣瞳孔骤缩,数月前离京时的场景忽然清晰如昨。
  “不可能!”季汝珣猛地站起,案几被掀翻在地,“穗穗她......”他想起临行前夜,李穗在御花园偏殿与他相会时的情景。
  那夜月色如水,两人相对而坐,谁都不曾逾越半分,李穗的声音轻柔如云朵:“汝珣哥哥,我等你回来。”少女眼中泪光闪烁,“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等你。”
  季汝珣紧紧攥住信笺,指节发白。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箱笼中取出一方锦帕。那是李穗临别时赠予他之物,上面绣着一枝并蒂莲,针脚细密,可见绣者用心。
  “穗穗......”季汝珣将锦帕贴在胸口,仿佛还能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兰花香。他想起儿时在御花园初见李穗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追在他身后喊“汝珣哥哥”。
  后来他们一起读书习字,一起赏花品茶。李穗总爱缠着他讲边关的故事,听得入神时,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星。
  “王爷!”亲卫的呼唤将季汝珣拉回现实,“京中还有一事......”
  季汝珣强压下心中悲痛:“说。”
  “我们的探子在丞相府打探出来的消息,说李小姐是......是为情所困,才......”周身的气温愈发的冷,亲卫声音也越来越低。
  季汝珣猛地转身,眼中寒光乍现:“胡说八道!穗穗她......”
  她说好的会等我,不论时间有多久,她都会一直等着的,那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一切看起来好像都变得好起来了,他也不会动摇皇权的丝毫,若是皇兄忌惮,他也早就立下誓言。
  如今李相在位,是以他和她才不着急,还商量好了,等来日李相退位,那时她再来边关,两相其美,两人便可长久。
  他忽然顿住,想起临行前皇帝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皇后欲言又止的神情。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莫非,这一切都是……
  “备马!”季汝珣厉声道。
  亲卫不明所以问道:“王爷您去哪?”
  “即刻回京!”
  亲卫大惊:“王爷,没有圣旨,您不能......”
  “我说,备马!”季汝珣一字一顿,眼中杀意凛然。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北安王,而是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与此同时,丞相府内。
  李穗静静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仿若那盛开的一朵白海棠。
  太医令站在床边,神色复杂:“小姐服下的药量太大,老夫无能为力,纵使神仙在世小姐怕是也无力回天了,若是小姐服用的药量再少那么一量,老夫还是能试上一试把小姐从鬼门关拉回来,可是小姐这用量,实在是……藏了必死之心啊!”
  李丞相的面容仿佛一时间老了十几岁一般,满是沧桑,眼眶通红却是强忍着悲恸:“真的无计可施了吗?老夫求求您,再帮帮老夫吧!老夫就这一儿一女,她若是去了,那老夫活着也是虚度残生了。”
  太医闭上眼睛不忍看丞相,摇摇头道:“丞相大人,您还是节哀吧,老夫已为小姐施针,暂时能让小姐清醒一刻钟,大人您还是抓紧时间再和小姐多说几句话,听听小姐可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愿吧。”
  丞相李玄平站在女儿的床前,背影佝偻:“多谢太医令相助。”
  叫人好生送太医离去后,他转身看向床榻上的爱女,眼中满是痛楚,“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李然亦立在一旁,倔强的别着脸不敢看姐姐,面上却是两行泪痕,那眼泪似是止不住一般,仍在流淌着。
  李玄平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他想起白日的时候,女儿跪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爹爹,女儿宁愿死,也不要嫁给他人为妻!”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女儿与北安王之间的情谊早已深厚的不可轻易撼动,可是,早已经晚了,都晚了。
  若是再早一点,他还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丞相之位,他通通不要了,他只要女儿能好好的活着,能在他离开人世的时候,还能再叫他一声“爹爹”。
  皇室凋零,皇上本就忌惮年富力壮的北安王,又有兵权在握,倘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北安王稍有反心,必然将整个皇室吞噬,小皇孙年龄尚小势力微弱,必然不是北安王的对手。
  也不知皇帝何时发现了穗穗和北安王之间的情谊,又是否因为自己是丞相,才导致了皇帝对北安王猜忌更深,从而加剧了女儿的死亡呢……
  李玄平不敢再想下去,他愈发觉得,自己也是杀死女儿的一个刽子手。
  “穗穗,”李玄平走到床前,轻轻抚摸女儿的额头,“爹爹对不起你……都是爹爹对不起你啊!”
  李穗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呼唤。
  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无力抬起。
  李玄平见状,连忙握住女儿的手,声音哽咽:“穗穗,爹爹在这里,爹爹在这里......”
  李穗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一时无法聚焦,但很快,她的视线落在了父亲脸上。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爹爹......”
  李玄平连忙凑近,生怕错过女儿的每一个字:“穗穗,爹爹在,爹爹在......”
  李穗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声音断断续续:“爹爹......对不起......女儿......让您失望了......”
  李玄平心如刀绞,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不,穗穗,是爹爹对不起你......是爹爹没有保护好你......”
  李穗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无力开口。她的目光渐渐涣散,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汝珣哥哥......他......他回来了吗......”
  李玄平听到女儿提起北安王,心中一阵酸楚,却又不忍心打破女儿最后的希望,只得轻声安慰道:“快了,快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李穗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景象,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期待:“他......他说过......会回来的......会带我去看......边关的雪......”
  李玄平的眼眶再次湿润,他知道女儿的心早已飞向了边关,飞向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声音颤抖:“穗穗,你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李穗的呼吸渐渐微弱,眼中的光亮也渐渐暗淡下去。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力气再开口。她的手缓缓从父亲的手中滑落,眼中的光芒彻底消散。
  “穗穗!”李玄平发出一声悲痛的呼喊,紧紧抱住女儿的身体,泪水夺眶而出。
  李然站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
  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墙上,鲜血顺着指节流下,却浑然不觉疼痛,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悔恨,明明早早的便知晓了姐姐的心事,恨自己为何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恨自己为何没有能力保护她,恨为何偏偏是那被皇帝忌惮的北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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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府那边乱作一团,而宋府亦是一片慌忙,宋灵昀准备出城请大夫的时候,路过丞相府,恰逢太医从丞相府出来,宋灵昀便是不认识太医,但看到了他手里提着的医药箱笼,便是明白,自是将太医请来了宋府。
  太医看到梵梵的伤口后,又看到满屋子站满了人,宽慰家里人都不要担心。
  太医:“也不知小少爷头上的这块纱布是谁包的,看起来也是懂得几分医理的,小少爷的伤口得到了及时止血,老夫只需要上药包扎即可,血已经止住了,便已无大碍。”
  郑好好的心自是松了下来,一旁的余氏连忙夸赞她道:“是我家媳妇,她第一时间就叫人找来了干净纱布按在了伤口上,还好还好,梵梵没事了。”
  梵梵已经在郑好好怀里睡着了,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一旁的知知听到太医说弟弟已经没事了,眼泪再也止不住,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梵梵也不知道是被哥哥的哭声吵醒的还是被太医敷药给痛醒了,睁开眼睛先去看知知,知知也看到梵梵在看自己,连忙跑到他跟前,一边哭一边亲梵梵的小手手,“哥哥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的,梵梵哥哥知道错了,哥哥以后都不会再那样玩闹了,梵梵不痛不痛,哥哥亲亲你痛痛飞飞。”
  梵梵嘟着嘴,声音带着安慰:“不痛了不痛了,哥哥不哭。”
  一贯怕疼的梵梵竟也不哭了,好似真的被知知这么一亲便不痛了似得,但郑好好还是从他紧拧着的眉头感受到他的痛楚,心中满是心疼。
  又是心疼梵梵受了伤,又是心疼知知因为愧疚哭的嗓子都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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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北安王季汝珣正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往京城。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与焦虑,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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