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疤?”陈毛生琢磨了几下,“这个我还真没注意。”
  闻瑎扬眉,意味深长地说:“陈毛生,你可得好好想一想。”
  “小的在想想,一定能想出来。”陈毛生连忙委诺地点头,眉毛皱得快要锁在一起了。
  右手,长疤。这真的是在为难他,他这脑瓜子又没有多聪明。
  陈毛生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语,突然灵光一现,今个陈向坤用砚台往他身上砸,用的就是右手,他手上没疤。
  陈毛生的眼睛亮得放光:“大人,小的记起来了,他今天用右手打小的了,他手上没有。”
  看来她猜得没错,陈向坤这种作态如此气急败坏,是因为他被当做弃子了。闻瑎笑了:“行,你就在县衙待着吧,陈向坤暂时还要不了你的命。等这事了解了,我们再聊聊如何治你的罪。”
  闻瑎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现在她得去告诉宋端这个消息,她官太小了,关系到皇家的事,她可做不了主。
  嘭嘭嘭,“师兄,你在吗?”
  “两盏茶。”宋端轻声说了一句,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师兄,厉王谢远林已经离开这里了,现在的陈向坤就是真正的陈向坤。”闻瑎语速很快,带着兴奋的尾音。
  她将刚才发生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
  宋端边听她讲,边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师弟果然是这样,只有聊到公事的时候才不会避开自己,神色才会如此放松。
  “谢谢师兄。”闻瑎顺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所以我觉得,陈向坤定是被当做弃子,才如此气急败坏。如今没了谢远林撑腰,这陈家必不会像以前一样嚣张。”
  宋端道:“若是如此,怕厉王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所以他才会愿意离开。”
  闻瑎眼神亮亮的,她和宋端的想法如出一辙:“师兄,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
  闻瑎忍不住站起来,在屋里边走边说:“宜新的金逸山庄已经彻底被查封了,所有涉赌人员都记录在案,关于陈向坤和长风寨以及金逸山庄的证据,我们也已经基本搜集完整。只要我想,那陈家不日便会被抄。”
  “厉王的目的不是金逸山庄,也不是长峰寨。”。
  “师兄,你说对不对?”闻瑎的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宋端,可惜眼里没有深情也没有爱意,全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根究底。
  小师弟可真敏锐,可惜这件事目前还不能直接告诉她。宋端忍不住在心底夸耀她,莫名生出一种自豪感。可惜不能像原来一样摸摸她的头了。
  “的确如此,不过这件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闻瑎像是被针戳破了的皮球,瞬间瘪了下来。她就知道即使宋端知道也不会告诉自己。不过她懂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过了一会,自己就自己调节好了。
  宋端用有些无奈又亲昵的口吻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有信心,小师弟过不了多久就要回京了。毕竟那晚,他观陛下的态度,似乎也不打算让闻瑎在这地方待上太久。
  宋端现在有一点点后悔了,当初他还是太激动了,不该那么冲动就向小师弟告白的,至少他还能再抱抱她,摸摸她。可是现在,只要他稍微一靠近,小师弟就会炸毛。
  他不想小师弟因为他的感情怕他疏远他。宋端那双原本一直明镜止水的眸子,此刻突然黯了几分。
  “珩屺。”
  突然被叫到字,闻瑎下意识地站直,片刻后迷茫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吗?”
  宋端灿烂的笑映入了她的眼帘,这是自从他来宜新之后,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
  “你长大了,师兄为你骄傲。”宋端的眸子毫无杂念,那是纯粹的兄长的口吻。
  闻瑎听出来了也看出来了,眼睛笑成了月牙形,“谢谢师兄!”
  三日后,一桩桩关于陈向坤的罪状诉诸公堂,陈家被判处抄家,家产尽数充公。陈向坤等相关十三人被处以死刑。可惜充公充的是国库,而不是宜新的库房。
  闻瑎随意翻了翻陈向坤这些年做的事,眉头越皱越紧,别说死罪了,就算是十大酷刑在他身上尽数施罚,她都觉得轻了。
  陈向坤可能自己也想不到,他为了泄气威胁陈毛生的这件事,成了摧毁陈家的导火索。
  王爷选中他,暗地里扶持他,陈家才越做越大,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只宜新,甚至连半个清赤府他都有话语权。王爷信任他,才把金逸山庄的事交给自己打理,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都毁了。
  他不等人来抓自己,跳井自缢了。
  曹鹃荷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不过第二天,她就到陈徐恩的墓前,在那里待了一天。
  三月初,杨柳动,柳条摇。春风拂面人欲醉,东风吹柳树欲飞。
  长峰山水渠工程正式启动。当初长峰寨上的山贼便是这次开凿行动的劳工。
  殷君馥遵守了和陈徐恩的约定,没有伤害对这些普通的贼众,大约有一百六十人活了下来。即便如此,法不可废,礼不可失。这些人依法被判处半年到两年的牢狱之灾不等。
  闻瑎无辜地眨了眨眼,免费的劳动力摆在眼前,不用白不用嘛。
  三月三又是一年上巳节,可惜宜这个风俗在南方才常见,宜新这里地处最北部,并不过这个节日。
  宋端却依旧邀请闻瑎去郊外赏春,并且给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考察农情,把她从繁重的案牍之中拽了出来。
  宋端从柳树上折下来一根细柳,拿在手中把玩着,在他修长的手指间逶迤翻转,衬得他的指节分明,玉白修洁,莫名更显矜贵了。
  两人走在县郊的田野之中,山花烂漫,柳枝轻拂,微风拂动。
  “师兄,你要走了?”
  宋端将这条柳枝插在花丛之中,红花绿柳,相映成趣,令人赏心悦目,点缀得十分好看。他拍了拍手,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是要走了,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陛下可是催我回京了。”
  也是,师兄以往都是三个月往返京中,这次他回去,也要整整四个月了,的确是长了些。
  此次离别,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闻瑎有些伤感。
  宋端站在柳树下,眼神柔情似水,看着她目光炙热坦诚,如湖水般清澈,“折柳送别,以抒离意,他日同归,还往与君相伴而行。”
  闻瑎一时竟不能分辨不清是兄长的寄语还是其他情意。
  “小师弟,蝗灾虽未至,但不可不防。若是初夏蝗虫再临,宜新可能就承受不住了。”
  一百多年以前,这个王朝的主人还不姓谢,曾有一场蝗灾席卷全国各地,蝗虫成群地掠过庄稼地,农民们含辛茹苦种下的稻谷和小麦霎时粒无收。各地灾害蜂拥而至,搅得朝野鸡犬不宁。
  但是前朝皇帝信奉宗教,对这场堪称灭顶的蝗灾,他不仅没有选择积极组织抗灾自救,而是建道场、设神坛,祷告上天降福灭蝗。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没过多久,各地渐次传来“好消息”,有的地方官员上书的奏折之中还绘声绘色地描述蝗虫成片成片自行死去的场景,有的地方信誓旦旦地奏言蝗虫只吃草叶不吃庄稼。
  但是这种假象很快就被打破,一大群蝗虫飞至皇宫,黑压压犹如乌云压顶。前朝皇帝见此景象不胜惊恐,他多年的信仰轰然倒塌。从此一病不起,暴病而死。
  而齐朝就是在那之后建立的。
  三日后,宋端起程离开宜新,奔赴京城。
  翌日,东方欲晓,云蒸霞蔚。
  闻瑎站在田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长势茂盛,绿意盎然。但此刻她却无暇欣赏,心底反而隐隐有些不安,去年蝗虫过境,庄稼颗粒无收,今年也会有这样的灾荒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师兄所言甚确,既然不能确定今年会不会再有蝗灾,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闻瑎伸手从树上解开拴着马匹的缰绳,翻身上马,双臂用力抖动缰绳,双腿狠狠夹了一下马腹,一人一马顺着来路疾跑而去。
  第56章
  陈毛生因为失职已经被闻瑎撤掉了巡检的职位,本该将其送入大牢,但将功折罪,闻瑎只罚了陈毛生二百两银子。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一家子人一年赚到的钱也不过就二十两银子左右,二百两银子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虽然他一个从九品的巡检一年的俸禄不过二十两银子,但是陈毛生闻此消息却是大喜过望,简直把闻瑎当成了再生父母。
  他犯下的罪可不是一两年的牢狱之灾就能够解决的,更何况宜新大牢什么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不过这都不是他这几天最为心惊胆战的,毕竟他原本当差的时候对手下的衙役县卒可不好,进了大牢免不得受人欺辱。
  陈毛生当巡检了十年,收到的贿赂,陈家的赏钱不说一千那也得有八百,虽然一下子拿出二百两银子有些肉疼,但是也比牢狱之灾好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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