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撒腿跑回家时,阿念正拿药膏涂着面颊上的伤口,她一路南下,躲避追兵,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皮肤上几乎是“千疮百孔”。
“别涂了,跟我来!”
王路扔了她手里的药盒,一把将人从蒲团上拽起。
“带我干什么去?”阿念住下来的这几天,还真是第一回 见到王路。
“你真会接生?”
阿念点头:“当然,我不是同你说过为了谋生特意找人学过,怎么了?”
这点她的确没说谎,从前在四方游历时学了不少本事,也有给妇人接生的经验。
王路继续拉着她,语气带着些警告:“你若助我们家主夫人平安生产,你就是大功臣,家主定不会少了你的赏赐。”
阿念眉头一蹙,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她一手捂起半张脸,一手扒住门框:“等等,我脸上的伤痕还未结痂,这样贸然见夫人不好。”
“那就把你的面纱戴上!”
.....
林锦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直到被一阵阵绞痛疼到醒过来,才发现人已经躺在床榻上。
耳畔嘈杂声不断,帘子外的人们似乎是因为某件事情忙成一锅粥。
她还正处于惶恐中,便感到身下的被褥被人掀开,身边的人一直让她用力。
没有绿药阿冬她们,没有熟悉的小竹屋,没有一直陪伴她的王嬷嬷,更没有谢鹤徵。
林锦璨看着身边围满陌生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即使她现在知道,不可以把力气用来哭,可一想到谢鹤徵因为她在北疆受的苦,心就像被搅碎了一样疼,眼泪止不住的掉。
见林锦璨有些神志不清了,阿念没了耐心,眼眶却涩涩的,她收起手里的发簪:“别哭了,你有今天是你活该,是你欠我兄长的,都是报应。”
阿念见人快没了力气,便把备好的参汤一勺一勺灌入林锦璨嘴里,冷道:“你是早产加难产,想活着就别吐出来,接下来一切都照我说的做。”
……
一场雪后,屋檐上院子里满目皆白,临近夜晚,一阵婴儿啼哭声划破寂静长夜。
屋内暖意融融,林锦璨却觉得浑身发冷,她瞥了眼襁褓中安然熟睡的孩子,便唤阿念把孩子抱走。
阿念正忙着收拾,听见林锦璨喊她,便把手里的药瓶收了回去,慌乱之中,面纱悄然滑落一角,少女的面孔袒露在林锦才璨面前。
林锦璨眯了眯眼,心里一怔,站在她面前叫阿念的少女,竟是谢语念。
见到谢语念的刹那鼻尖一酸,她的手在空气中抓了抓,好不容易抓到谢语念的手腕,虚弱道:“语念,帮帮我……”
阿念蹙眉,见林锦璨认出自己,便也不打算瞒下去,她抓起剪子对准林锦璨的脖子,冷哼一声:“帮你?你害我家破人亡,兄长惨死异乡,我现在应该把你千刀万剐!”
“我千辛万苦来这里,又蹲在茶馆铺前蹲了好几日,这才有机会见到你,除了杀你报仇,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林锦璨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汇聚成一句对不起,她恳求道:“带这个孩子走。”
阿念一愣:“什么意思?”
“快走吧,不要让它落在外面那些人手里,萧南衣一旦回来,你们就活不了了,想办法出去。”
....
马车朝皇城的方向驶去,萧南衣才离开宅子,就得了林锦璨早产的消息,本欲立刻回去,奈何天降大雪,来时路被枝丫阻断,便耽误了好些时辰。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飘起了细雨,萧南衣大步走至院内,一侍女跌跌撞撞的从走廊跑出来。
或许是过于惊慌,她时不时回头,直到脑袋撞到东西。
她见了萧南衣,顾不上请罪求饶,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气喘吁吁道:“家主,不好了,出事了。”
萧南衣见院子中一片死寂,觉得不对劲,他蹙眉道:“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林姑娘怎么样了?”
“有,有刺客,其他人都没了,林姑娘....”
萧南衣一把揪起对方的衣领:“她怎么样?”
“林姑娘气竭现下昏迷不醒,那孩子,孩子也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
萧南衣松了手,闭眼缓了缓把人一脚踹开,走至院中,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鲜血把地面上的雪染红。
他奔至屋内,见床榻上的少女呼吸匀称,安然熟睡心中松了口气。他走至摇篮边,挑开襁褓一角,见被褥中的婴儿面色苍白,便颤着指尖探了探婴孩的鼻息。
毫无生气,俨然是个死婴。
他将一旁的凳子踹翻,一时间怒不可遏:“来人!”
“全城封锁,抓住刺客者有赏。”
侍从们不敢多言,只迅速把消息传了下去,他们知道家主这般怒不可遏,全然是因为,就在方才得知,秘探在死人堆里找到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谢鹤徵的。
出现这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谢鹤徵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若琳姑娘的这个孩子还活着,必要时可当做人质,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的计划全部落空了。
.....
半夜里忽然响起了阵阵冬雷,不过一会儿,山里便下起了毛毛细雨。
谢语念在封锁都城的前一刻,跑了出来,为了能逃出这地界,她只能孤身一人带着气息微弱的婴孩在林中摸索前行。
她本就不喜和宫中女眷打交道,上回乞巧夜宴便随意寻了个借口出府远游,这才勉强逃过朝廷的追捕。
好在她在回家途中及时得知噩耗,便立刻改了行程一路南下,这才不至于把脑袋送上门。
兄长为国捐躯,战死他乡,可皇帝却给他安了个叛国罪名,将谢氏满门抄斩。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她那柔弱多病的二嫂。
她打听好林锦璨的住处,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仇,近日各国战争贫乏,多有矜寡孤独废疾者,寻个死婴将孩子调换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她倒是意外,林锦璨竟会主动把孩子托付给她,背弃她的主子,莫非是她知道了什么?
第72章 新生北疆边境,漠雪纷飞……
北疆边境,漠雪纷飞,沙砾夹杂着碎冰牢牢嵌入皮肤深处,城关处横尸遍野,秃鹫随处可见。
三日前,梁军战败,在生死关头,赵青墨将生的机会还给他,他的身型与自己差不多,便在紧要关头换上他的战甲,只身跨上战马,带着一部分将士为剩下的人杀出一条生路来。
副将把奄奄一息的他绑在身后,一路将他护送出包围圈,自己却身中数箭倒在河畔边,被河流冲走。
洛河下流处,水流略微湍急了起来,被战火焚烧过的古腾树横倒下在河流中央,一只迅速流动的小舟,总算停住了。
小舟颠簸了下,鲜血顺着缝隙缓缓在水中蔓延开,冰凉的河水直直刺入淌血的伤口。
小舟里的人终于有了点儿意识,在小舟破裂之前,他费力地抓住岸边的野草,借力爬了上来。
眼前的断枝残木和河水,模糊的晃了几下后幻化成残肢断臂和黏腻的血,男人眉头深深蹙起,伤可见骨的手指捂住耳畔,试图阻挡本就不存在的痛苦哀吟。
谢鹤徵看了眼四周,此地不再是雪域高原,而是戈壁滩涂,他大致是顺着河流飘出了洛谷关那一带。
可这里荒草萋萋,人迹罕至,他又无法行走,再这里等下去,也只是换种方法死罢了。
谢鹤徵把匕首插入土壤,咬牙让身体离开水洼,忽的,有
一块儿冰凉凉的东西从腕口滑落。
是块平安扣。
还是林锦璨在他临行那日,托旁人给他的。
他记得,那筐竹篮里,还有几身衣服和几副护膝。
谢鹤徵把平安扣握在手里顿了片刻,将东西往草丛里轻轻一扔。
玉在石头上咕噜地滚了几下,不知道弹到了哪里,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什么人在那里?”
几名着甲胄的巡查士兵瞧见腥红的河水,立马警惕了起来。
洛城一带虽也属大梁管辖,但这几年大梁中央权力旁落,四方势力割据,已有一些藩王各占封地,欲自立为王。
近半年以来各国边境多爆发战争,洛城城主乃是当今圣上的从兄,肃王年近花甲,无心政事,只望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
肃王妃早逝后又不曾纳妾,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娇俏玲珑的女儿,对于王朝纷争,肃王只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巡查士兵见一少年奄奄一息倒在泥泞里,他发冠散落,指节血迹斑斑,衣衫甲胄上有数不清的血洞,轮廓清晰的侧脸被泥泞沾染,已看不清容貌。
一人捧了把水,朝少年脸上泼去这才露出原本小麦色皮肤,水珠顺着少年的下颌滑落到颈脖,冲散了系在脖子上的布帛。
二人相视一眼,认出这是赤焰军的旗帜。
一人立刻抽出腰间的佩刀,欲以除后患,但很快被旁人拦住:“且慢,此人身姿气质非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