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林锦璨不是什么爱掉眼泪的姑娘,甚至在千机阁泡入换皮汤里时,她也不曾掉下一滴眼泪。
  可自从被谢鹤徵软禁在这里,她一天至少得伤春悲秋地哭上两回。
  花折了哭,池里的鱼儿翻了肚白哭,鹦鹉的羽毛掉了也哭。
  林锦璨揉了揉眼睛,咬牙说:“因为谢鹤徵啊。”
  阿冬淡淡说:“您想他了?”
  林锦璨话说一半,被噎了下:“?”
  “也是,您好久没见到三公子了,要不要奴婢帮您传个话,说您想他了,想请他今晚来这里用膳?”
  林锦璨蹙眉:“请他过来用膳就不必了,不过你可以告诉谢鹤徵,我很讨厌他,希望可以永远都见不到他。”
  她不介意阿冬去谢鹤徵面前告状,甚至巴不得阿冬把她这几日骂谢鹤徵的话一次不落的传过去。
  “这话还是您待会儿自己见了公子说吧。”阿冬打开盖子,红豆粥还冒着热气:“这是您昨日一直念叨着的红豆粥。”
  林锦璨接过粥,小心地吹了吹道:“待会儿说?谢鹤徵这几天忙的很,哪里有空接待我。”
  阿冬笑笑不语。
  林锦璨舀了几勺粥水入腹,便对它不感兴趣,她把碗放回原处,才拽着绳起身,脑袋便一阵强烈的眩晕。
  这粥有问题。
  她抓住阿冬,气喘吁吁说:“你放了什么在里面?”
  “没什么。”
  林锦璨迈着步子有些摇晃地想抓住阿冬的手,可眼前天旋地转,她根本碰不到。
  她尝试着喊人,可嗓子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张嘴,整个人面前就一片漆黑了。
  难道谢鹤徵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还是已经确定她就是那晚雨花阁的刺客了?
  既然如此,那前天他对她的柔情蜜意算什么?
  人倒下,阿冬从后边儿接住林锦璨,随后对旁边的丫头说:“去喊几名大夫来,顺便把绿药抓过来。
  “再把消息传出去,说这粥有人下了毒,二夫人误食后不幸身亡。”
  ……
  四宜居很快就变得异常忙碌,侯府里有无数张嘴,没一会儿,二夫人误食中毒的事情就传开了。
  听说是一个叫绿药的丫头图谋不轨。
  沈姨娘听闻此事,若不是有人扶着,恐怕都要吓得直接晕过去了。
  陈素问闭门修养前,把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暂交在她手里,还特意叮嘱她要对林锦璨这胎万分留意。
  言外之意,若林锦璨出了事,她在谢家的日子也难过了。
  林锦璨的日常起居都由她负责,绿药还是她看这小丫头忠厚老实,手脚麻利,才忍痛割爱将人拨了过去。
  未曾想,竟是她看走了眼?
  沈氏一步作三步直奔走到四宜居,还没进门呢,就听见绿药的求饶哭喊。
  一声巨大的耳光扇下:“说,是不是你在夫人的早膳里下了毒?”
  “你好歹毒的心思,你上次砸坏了夫人的簪子,夫人不就是训了你几句,打了你十几板子么?用的着使这腌臜手段,把人性命都害了去吗?”
  “我没有,粥是我煮没错,可……接触过它的,还有阿冬姐姐!刘妈妈看见了,还有后厨的好些人,她们可以作证!”
  阿冬淡淡道:“我?我一大早上就去伺候夫人了,哪里有空进后厨?”
  绿药的小脸气的通红,她咬唇道:“夫人最疼你,你为何要害人!”
  沈氏搅了搅手里的帕子,打断了她们:“都给我住嘴,我和老夫人还健在,还轮不着你们几个奴才在这里充霸王!”
  阿冬朝沈氏俯了俯:“沈姨娘,您忙着其他事,没来得及及时赶来这里,老夫人知道了定不会怪罪,可事关谢家子嗣,耽搁了可不好,还妄您莫要嫌奴婢擅自主张。”
  沈氏心里咯噔一下,阿冬是陈素问的人,那边大抵是瞒不住了。
  绿药挣脱开押住她的人,在无人反应过来时,疾步冲上台阶,冲阿冬扇了个耳光道:“你污蔑我就罢了,夫人对我很好,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
  阿冬虽是为人奴婢,但一直留在谢鹤徵身边使唤,旁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哄着她,哪里没受过这样的气:“你敢打我?”
  “都是伺候人的婢子,你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我是二夫人的人,再怎么样,也得等人醒了,她来处置!”
  阿冬咬牙,瞪了眼绿药,对沈姨娘哼道:“人证物证俱在,绿药是你的人,姨娘这样坐视不理,莫非是想包庇她?又或者是受了您的指使?”
  最怕的事还是来了,沈氏犹豫片刻,思及自己的儿女,鼻子一
  酸。
  绿药虽好,可终归是个外人。
  还是,撇清关系,自保要紧。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阿冬催道:“姨娘在等什么?还不定罪?”
  沈氏闭眼道:“先打,再扔去柴房自生自灭!”
  不容得绿药挣扎,一人上前用帕子死死捂住她的口鼻,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看着绿药被人拎起胳膊拖走消失拐角处,沈氏闭眼双手合十,嘴里念叨了半天。
  老天保佑,林锦璨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门“吱呀”打开,见几名大夫满头大汗,面色凝重地走出来,沈氏哆嗦道:“怎,怎么样了?”
  大夫们相视一眼,摇了摇头,跪下叹道:“恕老夫无能,二夫人所中是奇毒,我等回天乏力。”
  沈氏脸色刷白,结巴道:“你的意思是,人死了?”
  老大夫点头:“二夫人殁了。”
  沈氏来不及擦眼泪,推开侍女,直往屋子奔去。
  榻上,少女脸色擦白如纸,美丽的面孔上没有一丁点生气,沈氏不可置信地走过去,用手指探了探鼻息。
  随后,她双膝一软,彻底晕了过去。
  ……
  谢二夫人的死讯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都,对此,众人都唏嘘不已。
  这百年世族,也免不了人丁凋亡,权势衰败。
  他们的天子在前不久重病后苏醒,醒来第一次件事情竟是消除旁支势力,打压重臣。
  谢二公子突发怪病身亡,三公子又即将被调京都赴西戎任职。
  这西戎人个个剽悍壮硕,茹毛饮血,打起仗来十分残暴,若兵败,落在这些人手里,怕是凶多吉少。
  丧事如期举办。
  停尸这几日,依旧是阿冬几人在灵堂照顾,出殡前的这天,阿冬如往常一样,打开乌木棺材,将一颗药丸放入林锦璨口中。
  她拧干湿布,轻柔的擦着“尸体”。
  昏暗烛光下,灵堂黑白愈发死寂,阿冬瞥到少女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她瞥了眼林锦璨右肩暗器留下的疤道,淡淡道:“放心吧,都这样了,公子还是舍不得让你死,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67章 要挟林锦璨是在三天后醒来的……
  林锦璨是在三天后醒来的,入目所见,是她熟悉的帘帐和绣着小碎花儿的被褥。
  林锦璨下意识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清晰的痛感袭来,口腔也被一股咸腥气覆盖。
  她还没死?
  那碗粥里放的竟是假死药。
  屋子里没有别人,林锦璨才想松松筋骨,便听见“唰拉”一声,手腕似乎有个什么坚硬的金属硌住了她。
  她吃力地抬起双手,是两根精小而坚固的锁链。
  看来谢鹤徵已经知道她来到谢家的目的了,可要杀要剐,林锦璨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这软绵绵的被褥,好闻的沉水香,哪里像是惩罚一个“罪该万死”的人?
  难不成这是谢鹤徵折磨人的新花样?
  林锦璨撑着身子坐起来,忽然瞥见软枕旁边还放着那只她曾经给谢鹤徵缝补的大肚娃娃。
  她捧起来嗅了嗅,有丝淡淡的龙脑味儿。
  这是谢鹤徵平日里最爱用所谓那款香料。
  林锦璨忍不住抠了抠布娃娃的纽扣眼睛,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有什么恋丑癖,这个粗布娃娃她自己都嫌弃的不行。
  还有这个碎花被子,是她那段时间在这里养伤时盖的,他那么爱干净,怎么会把别人曾经用过的东西留下
  “你怎么在这儿?去把人看紧些,若那个女人跑了,死的就是咱们。”
  窗外有二人窃窃私语,林锦璨把娃娃扔回角落,把被子重新盖好。
  “阿冬姐姐,绿药那边儿要不要咱们亲自动手?她虽被打瘸了腿,可人还活着,万一把此事泄露给了老夫人,咱们想独善其身就难了。”
  阿冬思忖片刻道:“牵连绿药本就是迫不得已,她是个好姑娘,死了怪可惜的,况且公子也没让我们杀了她。”
  “可是……”
  “不必再说了,去看看林姑娘怎么样了,公子今晚会回来。”
  林锦璨心里一沉,绿药因她被人打断了腿?
  林锦璨如当头一棒,脑海里那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的音容还历历在目,她明明承诺过绿药,等她下个月生辰要放她回家里探望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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