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你不喜欢他?”夏洛特干巴巴地问,这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没有。”阿尔伯特回想起在灰港,以伦特奥伦的身份第一次见到他这个血缘关系上的弟弟时,他对他没有特别的感情。
  “他长得挺讨喜的。不是吗?”
  莱尔亚当斯像瑞鎏纳斯女爵,模样十分讨南方人喜欢。
  夏洛特回忆起当初在灰港见到的莱尔亚当斯。
  一个稚气未脱,却非要装作大人的毛头小子。
  “有吗?我觉得他和你差不多。”
  “差不多?”阿尔伯特有些惊讶。他也像自己的母亲,有深色的头发和深色眼睛,在北方,他的五官算得上大气,可比起金发碧眼的精致长相,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我觉得你们很像。”夏洛特点点头,在阿尔伯特寻求答案的目光里,说出了她的感受。
  “你们都在哭喊,父亲大人,多看看我吧。”
  第126章 chapter126“继承者。”……
  夏洛特承认,自己这话说得不客气,虽然这是事实,这样直接说出来确实不顾及阿尔伯特的脸面。
  她感到担心,又隐约伴随着期待。
  阿尔伯特亚当斯是否真的如同他说的一样,根本就不嫉妒这个出身胜过他的兄弟,还是一直暗中憎恨,到了他自己也感知不到的状态?
  夏洛特后靠在椅子上,观察并等待着他的反应。
  阿尔伯特的表情确实有一瞬间的僵硬。夏洛特是这样判断的。但他的沉默只维持了三五秒的时间。
  “你这样认为吗?”他轻轻一笑,短暂的失态被自然而柔和的表情化解,他承认了夏洛特的判断,“原来在其他人眼中,我和莱尔亚当斯之间是这样的状态。”
  夏洛特微微一凝。
  其实说到底,她并不了解莱尔亚当斯,情报只是信息的汇总,不能完全体现一个人真正的样子,对于那个人,她的判断基于一面之缘和她对阿尔伯特的观察。
  “谁知道呢?”夏洛特对上阿尔伯特的视线,不再怀疑自己的行为是否是冒犯。阿尔伯特的行为告诉她,他渴望并期望的冒犯,但临界点,依然需要她自行摸索。
  “这是只有你和他才知道的事,我无论如何猜,看到的也许只是你想要我看到的样子。”她相信阿尔伯特有这样的能力,在他活跃的那个圈子里,真真假假早就不是最重要的事,谁能获得更多才是关键。
  “我说不清。”阿尔伯特的态度十分诚恳,“我也不明白,我的行为是为了获得父亲的关注,还是为了获得权力的认可,还是说周围人都这么做,我就这么做了。抑或者,这三者没有根本上的区别,都只是一种身份带来的便利。”
  “继承权。”夏洛特知道这种状态,现在的她也拥有了这种权利。
  拥有继承的可能,就会发生厮杀,因为位置只有一个,将能够获得的人解决,将那个位置上的人拉下来,再由自己坐上去,这才是继承。只是很多时候,许多人默认的行为是等待那个位置上的人死去,这样就成了外人眼中的正统。
  所以,她这个风暴庭女爵一直无法受到贵族阶级的认同,就是因为她的位置并非通过符合“正确方法”夺得的。而现在,她拥有的不只是风暴庭,还有她的父亲,迪克郡船业协会会长还有她的母亲名下的造船研究所等一系列资产的继承权,后者,是靠凯瑟琳的不知所踪完成的。
  这不符合普世道德,却是向上的捷径。她和阿尔伯特都是受益者。
  “继承是有优先级的,在这一点上,我和莱尔亚当斯排在差不多的位置上。按照更加正统的礼法上,教会的传教士是无法组建家庭的,这叫做……”
  “对神的忠诚。”夏洛特呵呵笑起来,“真讽刺,你不就是背弃神的证明吗?”
  阿尔伯特弯起眼睛,一丝发自内心的笑容从他的眼睛中流出,沾染在眼角的细微纹理上。
  ‘奥托蒙德最讨厌听到这种话。’
  “难道你会让他听到?”夏洛特不以为然。她从阿尔伯特的话语和态度中意识到一件事,因为是私生子,从未在父亲的身边成长,阿尔伯特对他血缘上的父亲并没有常人理解中的感情,这让他在这场关于继承的厮杀中天然获得一种优势,他并不会被人的情感所限制,在这场对于父亲,对于父亲所代表的特权的讨伐中,他不会被感情限制。
  这恰是她所欠缺的。
  对罗莎琳夫人,她无法做到像是阿尔伯特一样决绝。
  很怪异。在长大的过程中,她从没有好奇过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却在正在见到她的生身母亲之后,发生了偏移。
  夏洛特很清楚这种变化来自何处,在过往,她曾是一个群体的领袖,她拥有单打独斗的能力,却也为群体效力,她培养出了情感,虽然因为她本身个性的原因远远弱于寻常人,却不是毫无影响。
  她曾和许多人以姐妹相称,以至于,她回到这里后,对那个因为她要享受这一切,而不得不从世界上消失的妹妹,那个只比她晚出生九分钟的凯瑟琳,产生了愧疚。
  尤其是罗莎琳夫人以各种各样的口气,呼唤“凯瑟琳”这个名字时。
  “我得离开迪克郡了。”夏洛特放下手中的酒杯,收敛起全部的笑容,慢慢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阿尔伯特。
  他一定都不意外她的变化,没有讽刺,没有嘲弄,只是用一种带着欣赏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她。
  夏洛特很清楚,她和阿尔伯特会被彼此吸引,因为她和他根本上就是一种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人。
  “你知道离开的方式。”阿尔伯特轻声提醒。
  继承她该继承的一切,带着充足的资金,和迪克郡的造船技术回到风暴庭,那时候,她背负的一切就都合理了。
  而想要做到这一切,只有一种方式。
  ——除掉她的父亲,让她的母亲主动放弃继承权。
  “杀了他。”夏洛特给出答案。
  “唯一的办法。”
  “你确定这一次不会拖延?”夏洛特反问了他一句,海因里希的事情至今还让她在意,就是因为阿尔伯特搁浅了杀死他的事,才有了他被救走的事。
  “不会。”阿尔伯特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他活着对我没有价值,他死去才有。我只是在想,你才刚刚回到他们身边。”
  “你觉得我是渴望亲情的人?”
  “显然不是。”
  “但如果连父母都不在了,之后会很孤独。”
  “人不就是这样的吗?”夏洛特压下对于凯瑟琳的愧疚,虽然她的死与她没有直接关系,但她同样是其中的获利者,“这不是我们这种人该要支付的报酬吗?”
  阿尔伯特站起来,从袖子中取出一个小瓶,朝着夏洛特走来。
  “炼金毒药。无色无味,只需要一点,就能让人死于突发心脏病。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你让我来?”
  “如果你能留我参加你们家的晚宴,我可以动手。”
  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一定要我动手,要我证明些什么。”
  阿尔伯特停在夏洛特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有这种癖好。”
  “是吗?我还以为我们这种坏人都喜欢折磨弱小呢。”
  “我不靠这种手段收买人心。也用不着这种低下的震慑。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但留在我身边的亲信,我和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过命的交情。我可以在往上爬的时候不择手段地对付我的敌人,但不会以折磨他们为乐。”
  “你的意思,我是你的敌人?”
  “夏洛特,你非要找我话语里的漏洞?”阿尔伯特有些无奈,“我都不会折磨敌人,又何必为难自己亲近的人?”
  “怎么办?”夏洛特乐呵呵地笑,“我必须承认,虽然我听过各种各样的甜言蜜语,但你刚才那句,很特殊。”
  他停了一下,才慢慢补上了后面那句:“也许当亲手杀死没有感情的亲人不会影响现在的你,可终有一日,年轻时冷硬的心无法保持坚定时,弑亲会成为梦魇。夏洛特,这可和说话不一样。”
  他的口吻,就像是过来人对年轻人的忠告。可惜,人在年轻的时候,是最讨厌听这种自以为是的话语的,等到自己亲身体验过时,却会忘记曾经如此讨厌这样的忠告,在作为过来人,将这份付出代价的忠告传达给下一代。
  这是死循环。
  夏洛特接过毒药,想了想,将它还给阿尔伯特。
  “我会邀请你的,参加我们的晚宴。”她露出笑容,“若真的有以后,这份愧疚和悔恨,还是由你来承担比较好。”
  阿尔伯特拿回那瓶毒药,完全没有追究夏洛特小心机的打算。
  “你呢?为什么会对我说出那种话,那种忠告。”
  过来人的忠告。
  “你在怨恨谁?你的妈妈,还有那个英勇的战士,她们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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