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风力变成阻力,压榨着她们的力量,更多的人凑上来,绳索不够长,没地方抓,就抱住前一个人的衣服,腰背,抓住胳膊,腿,总之,一个拽着一个,一个揪着一个,拧成一股麻绳。
伽马马原本在指挥,风吹得她歪歪斜斜,看着同样歪歪扭扭的队伍,她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加入队伍最前端。原本站在最前的女人看了她一眼就让开位置,自己去后面和其他人扎堆在一起。
厚重的帆布落下,沉重的声响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希琳露出笑容,又咽了不少雨水。
“愣着做什么,去帮其他人。”
船帆是帆船的灵魂,但除了落帆,还要给船舱前堆放防淹沙袋,要下船锚,要时刻注意船体的倾斜角度。
深海碧波号这样的大型远航船在建造初期就有防侧翻的设计,可在大风暴之中,船只侧翻的可能性不大,恐怖的是风与浪掩盖住礁石,将整个船从中间截断。
暴风雨来得快又急,却叫嚣不了多久,阴云逐渐朝着远处移动,一丝阳光从云层的缝隙流溢,将水汽折射出七种颜色。
“哈哈。”伽马马指着彩虹干巴巴笑了两声。
“姐妹们,看起来我们得把船帆升起来。”
希琳憋着笑。风暴中的艰辛如同神灵的玩笑。
海上总是这样。可这些不是无用功。
无力的哀嚎处处响起,刚刚和风暴抗争到精疲力竭的众人望着天空中浮现的五彩光带。
“行了。”希琳从二楼走下。船长的声音如同救世主的诵唱,“接下来我来吧。”她允许大家休息,“先回船舱换衣服,等一下,厨房会给大家加餐,辛苦了。”
水手们三三两两回到舱室,希琳独自完成收尾工作。
她没有急着升帆,而是借用海的力量推着船体往最近的岛屿靠近。
这场风暴只是开胃菜。她望向远处的厚重云层,气压在变低,还有一场更大的风浪。
经验告诉她,这可不适合演练,要尽早靠近海岸,搭建临时的避风所。
航海图上清晰地标出,距离这里六十海里有一座小岛,那就是她的目的地。
做完这些,希琳回到厨房。
玛姬和两个帮工正在收拾地上打碎的碗碟。
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但风浪将深海碧波一次又一次抛起落下,碗碟在木筐里跳舞,跌在地上,摔碎摔裂。
希琳蹲下身,帮助玛姬收拾碎片:“以前我和尤莉叶不知道船上不能用这些容易碎的碗碟,这些都是我和她一起买的。”仔细算起来,这些都是船上的老古董。
“它们很漂亮。但很可惜。”玛姬将碎片收起,“朱莉安娜都提醒我要做防护了,可它们还是打碎了。”
“仓库里还有其他的。”希琳说。
“我们北上的时候可没遇到这种风暴。”
“伦海很平静。”
玛姬叹息一声:“刚才可真吓人。”
船上的厨师工作量很大,她没有被安排基础的航海工作,刚才躲在自己的舱室内,感觉世界都要塌陷了。
“长途航行总是这样。”希琳把最后的碎片放进箱子里。
“今天给大家煮些热汤,还有我买的香肠,今天的啤酒可以纯一点,我再去向贝林夫人要点预防风寒的药水。你把它加在汤里。”
玛姬点点头。
“新碟子和碗,去朱莉安娜那里再申请就可以了。”她们的仓库里还有很多木头盘子。
“我去找贝林夫人。”希琳离开厨房往船舱方向走。
“着火了,着火了!”
有人大喊着,从舱室内跑出来,希琳脸上一变,挤开人群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哗啦——
浇水声比她更快一些,着火处在尤莉叶的舱室对面。
头发还湿着的二副满脸严肃。
“这是谁的舱室,出来!”她吼着,“我数三下,自觉点,不要让我一个一个问!”
两个水手站出来。
两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船长。”有人看到希琳。
“嘘——”希琳做一个噤声的动作,燃烧剩下的衣料落在地上,头顶又一大片熏黑的痕迹。
尤莉叶一下就分辨出这是因为把衣服放在火炉上烘烤造成的火灾。
“你们刚刚在甲板上?”尤莉叶看着她们尚未完全干燥的头发。
“是。”
“衣服湿了所以烤火烘干?”
她叹息一声,捡起布料闻了闻,有一股浓重的桐油的味道。
这东西是甲板上用的防水涂料,可本身十分容易被点燃。厨房附近从来不用这种涂料。
两个水手点点头。
尤莉叶更加严肃,她看到了人群里的希琳。
“听着,我们不害怕风暴,我们船长是海的眷者,巨浪与风暴是我们磨炼自己本领的机会。”
“我不是在针对你们两个,所有人都听好了,火,打火石,火折子,这些不能出现在厨房外的任何地方,照明的蜡烛必须放在灯罩内,煤油灯附近决不允许放易燃物。每一个人,在进入底舱前,都要向总管递交申请,船上有炼金制品能够提供光照,用火炉熏干衣服的事不能发生第二次。”
“风暴无法掀翻我们的船,但小小的火苗能让她沉入海底。要是着了火,船上的大家都无处可躲。都机灵点,发现烟要第一时间查看情况,记住,任何的忽视都可能我们所有人都死在海上。这一次是发现及时,如果再有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希琳环胸看着她。
以前也是这样,阿方索和阿尔伯特总是一个好说话,一个凶巴巴,只有这样,性格各异的船员才能团结在一起。
她们学会了。而尤莉叶为了她这个船长,成了凶巴巴的那一个。
第65章 chapter065“她的嘴唇,……
在得到家庭医生的准许后,海因里希能够离开卧室到餐厅用餐了。
刀叉与餐盘摩擦的尖锐声响都无法掩盖欢快的小曲。听管家说,昨天晚上有一场晚宴安排在了歌剧院,威斯洛特夫人和几位分管财政与税务的官员仔细讨论了一下娱乐行业税款的事情。
她也许就是在那时候学到了新曲子。
以贵族的音乐鉴赏标准来说,凯瑟琳没什么唱歌的天赋。她的音域无法和专业的演唱家比较,没有头声,没有胸腔共鸣,她就是用嗓子哼唱出音乐的曲调。但在情绪感染方面,她胜过风暴庭乃至整个南国所有的演唱家。
她从楼梯上走下,皮鞋踩在台阶上,步子失去了往日的稳健,落地的声音都显得轻浮,却恰好补上乐器都无法演奏的节拍,填在她随意哼唱的曲调里。
平日里为了威斯洛特夫人的格调装成一副稳重的样子可真让她受委屈了。
海因里希抬起头,朝着这个方向
她的视线果然也落在他身上。
恰好的,和谐的,美妙的,触碰在一起。
凯瑟琳不流眼泪的时那双棕色的眼睛里装着林间扑腾的鸟雀,灵动又健康。
“夫人。”
这个称呼是个无情的称呼。海因里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凯瑟琳威斯洛特。
她与他有相同的姓氏,但却因为他的父亲而不是他。
“日安。管家先生,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是的,夫人。”管家保持着职业化的笑容。
她的视线移动到海因里希身上,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而且还是个让人开心的星球六。”
星期六没有工作安排,星期六也不用参加弥撒。
海因里希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种答案。
拿着餐刀的手指蜷缩,他低着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那一晚,凯瑟琳在短暂的失态后就恢复了正常,她重新回到椅子上,穿好鞋子,擦掉眼泪,露出笑容,然后朝着他道晚安,端着空掉的餐盘离开。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每天晚上回来他的卧室待上二十分钟,给他讲讲今天处理的事务,再聊聊花园里长势越来越好的植物。
一整天,他敷药,吃药,补液,被各种各样的仪器摆弄,唯有凯瑟琳到来的时候,将花园里的阳光和微风带入被草药和腐烂的气味充斥的房间。
“腐烂味?”夏洛特蹙起眉头,换着方向闻了闻周围。
伯爵的卧房熏着整个风暴庭最好的祛湿香,味道浅浅的,混杂的药草的清苦,虽然没法和那些名贵的香水比较,但绝对不是腐烂味。
“这里没有腐烂味,海因里希。”她说,“是熏香和草药的味道。”
海因里希抿着唇。他的继母在安慰他,这里到处都是腐烂味,从他身上的伤口散发出来,充满整个房间。
其实他没有虚弱到要时时刻刻躺在床上,医生也建议他多走动走动,活动筋骨,可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久病之人身上才有的腐烂味,那种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