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她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诱人,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一位佳人。更别提除却美貌之外,她所附带的那些价值。:
夏洛特带着欢快的笑容与莫尔顿女勋爵道别。她已经不需要在晚宴中等待下去。
她哼着一首轻快的歌谣,深色的衣裙也因为喜悦变得绚烂。
直到离开宴会厅,笑容瞬间隐去,黑色依然是黑色。
无聊的八卦也让她们如此喜悦。这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吗?
肤浅的贵族女人。
夏洛特昂起头,望着天上泛黄的圆月。
除了糕点、插花、衣服和首饰,她们也就只能议论这些玩意取乐。
阿尔伯特?不,应该是阿尔伯特亚当斯。
谁在乎他是平民或者贵族?
他不愿意透露姓氏,但她还是知道了。
她赢下了猜谜小游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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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前门镇外二十里的一处空旷地,已经收割了麦子的土地被临时征用,成为战时特供的医疗营。
马蹄子不断地交替,地面上很快就出现一个土洼。它们看上去焦躁不安。让战马临时充当拉车的马实属无奈。它们的主人都死在了战场上,新的一批骑兵还没有到位。前门镇战时物资配给紧张,航线受到影响后,补给船抵达的速度明显减缓。
一位携带着教廷手令,来自南方的大人在此刻抵达。
对于以前门镇为代表的前沿阵线,来自南方的任何动向都是值得关注的。
毕竟,谁也没有想到战事扩展得如此迅速。一个月前,北方人第一次打到前门附近,他们只当那是一次南方军队的战术性撤退,很快,战局的发展就朝着另一个极端滑去。
他们需要南方的关注,他们需要南方的援助,只有物资北上,只有军队北调,前门才不会被北方人击破。
前门镇是南北贸易的交汇点,拥有不凡的战略意义。但实际上,这里没有正规军常驻。若不是战争蔓延到这座小镇,镇上绝大多数人甚至没有见过真正的军队。
当枪与炮从船上成批地运下时,他们曾认为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北方的蛮夷不可能抵挡弹药的冲击。是的,南方人有枪有炮,可北方涌向战场的,却是石头,树木,泥土组成的精怪。
马车上跃下一个年轻的影子,紧随其后的,是前门镇的镇长。
“大人。前面就是医疗营。”他指着一片褐色的帐篷群,打量着这位来自教廷的年轻人,试探着询问他口中描述的人。
“你说的那位小姐,具体是长什么样子?”
“金发,碧眼。和我一样。”莱尔这样回答。他的视线紧盯着前方。他不指望他们真的能在这里找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莱娜读过太多的故事,她知道离开家后要用伪装保护自己。至于她能把伪装做成什么样子,莱尔很好奇。
他靠近伤兵营。脚下的土地潮湿又黏腻。刚刚下过一场雨,雨后的天气冷了不少,除了雨水,伤兵营里生活和医疗用的脏水也被排放到周遭的农田里。
他缓步走入战争中被忽视的地方。这是报纸上绝不会提起的画面。
血腥,混乱,肮脏,绝望地低吟,更多地沉默。与他想象中一样,这里被无法化开的死气笼罩。
莱尔往前走了一步。
“大人,您可以不用亲自……”镇长试图劝阻。
最近一段日子,前门镇上老旧的焚化炉每天都在超负荷工作。
又一辆板车从这里拉走。
“我知道这是什么。”莱尔偏过头,视线随着板车逐渐走远,又转回视角,视线落在前门镇的镇长身上。
报告上说他四十岁。但此刻,他眼眶深陷,脸上笼罩着忧愁,眼睛附近爬满皱纹,比看上去老许多。
“你的人找不到她。”他大步朝前走。
有许多视线落在他这个外来者身上。因为代表教廷,他身上的衣服由知名的裁缝手工缝制,配上从梅丽莎夫人那里继承来的相貌,他看上去一定很贵族,一定很可恶。
莱尔知道。但他从周遭的视线里感受不到仇恨。
他们的目光更多是茫然,或许夹杂着艳羡。这些还能够在营地内散步的伤员,他们还有回到后方的希望,所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还透露着希冀。
教廷会下发一笔遣返费,用来支付他们的报酬,赔偿他们在战场中失去的胳膊或者腿。
这工作在教廷内部是肥差。他替人处理过这样的家伙,从他们的居所里,总是能搜出晃眼的黄金。
莱尔继续往前走。
莱娜十五岁,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还处在个子猛长的年龄。他许久没有见到她,只能大概估算她现在的身高。
“贵族少爷!”
北方人在战争中使用了诡异的魔法。能够抛掷巨石的怪物,能够让人身上发痒的魔法,能把弹药反弹回来的屏障,还有更多杀伤力不高,效果奇怪的法术。
放在报纸上这或许是能引起学界或者教会震动的消息,放在战场上,这是无法消解的噩梦。
“教廷的老爷。”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成年人故意学着幼童说话,扭捏又怪异。
莱尔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
只见一个脑袋包扎着一圈又一圈纱布的高大男人正以一种幼态的方式朝着这里靠近,一个护工打扮的人跟着他身后。
伤兵的走路姿势怪异,可占据了身高腿长的优势,走路的速度不算慢。
这倒是辛苦了他身后的那个护工……
护工。莱尔的视
线越过伤员,确认着护工的长相。
那个年轻的护工在看见他的瞬间就扭头往后走。
但还是已经晚了。
莱尔已经看见了她。
莱娜黑了不少,她把自己打扮成男孩,还把头发染成了棕褐色?那颜色不适合她。
她的眼睛翠绿明亮,满是急切与担忧。那种急迫在发现他的瞬间变成了惊慌。
莱尔加快步伐。跟随在他身后的前门镇长发现了异常,他挥挥手,两名士兵跟随着莱尔的步伐向前。
他们训练有素,纪律严明,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包抄,一个没有受过训练的贵族小姐根本无法逃过他们的追捕。
莱娜被下滑铲的动作绊倒,又被粗鲁地提起。
枪管贴着她的手臂,莱娜露出惊恐的表情。她来到这里将近两个月,曾进入过交战区,但她们一直跟随医疗小队工作,距离真正交火线还有些距离。
她见过巡逻的士兵配枪但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冰冷的枪管贴到皮肤上的感觉。
琼说,冷的枪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能把人皮肤烫破的火器。
金属升温,说明它刚刚掠夺走性命,不止一条。
不,她错了。冷的枪管也很可怕。她不知道它是不是从下一秒钟起就会发烫。
他们的动作打翻她的帽子,帽子连带着劣质的假发一起滑落,如同灿阳的金色长发为这灰败的世界填上一抹华丽的色彩。
浅金近白的长发,为了伪装成男孩,她剪短了自己的头发,却不够彻底,不够决绝。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莱娜很清楚这里谁说话有用。他换上一身属于教廷位卫士的制服,胸口佩戴着属于教廷的徽记。
“让他们放开我。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我不回去,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跟着你回去。我恨你!我恨你们!我永远都会恨你!”
莱尔毫不怀疑莱娜话语的真实性,她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她的仇人。
他只要开口,就能把她艰难获得的自由轻易地碾碎。
“让开。”他只是对一侧的军官下达命令。
教廷的手令在战时有着更高的优先级。这里靠近北方的战场,而米德尔顿女爵远在南方腹地。
他的妹妹是女爵的独女,就算她真实的处境并不比这些被送上战场的农民的孩子好,至少也得保持贵族该有的风度。
他靠过去,拽开两个卫兵钳制莱娜的手。
她看准了机会想要跑。莱尔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不需要用什么技巧,莱娜没有反抗的力量。
金色的发尾衔带出弧度,她站在原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却根本无法和莱尔的力量抗衡。
“妈妈?”幼童一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魔咒一样的称呼吸引了莱尔的视线。他从那张胡子拉碴,伤痕密布的脸上看出幼态。
他知道一种影响人心智的魔法。北方人居然还掌握着魔法。
妈妈?莱娜的金发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的母亲是否也有着这样的金色长发……
莱尔放松了力量,莱娜清楚地感知到攥着她胳膊的手放松几分。她抓住这个机会,挣脱他往人群的方向跑,放在脚边的枪响却将她吓在原地。
砰!!
子弹在地面上掀起泥点,在莱娜那身勉强能看出白色的衣服上溅开一朵一朵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