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未在出嫁之后跟随夫姓,依旧保留着“米德尔顿”的父姓。这是她继承爵位的资格。
  米德尔顿公爵的两个男性继承人都死了,梅丽莎是他唯一的血脉。
  所以,她是公爵。
  而这片土地实际上的控制者,是咸水与风暴教会四大枢机主教之首,他的生身父亲。
  莱尔回避城堡的正门。他是私生子,不能和正统继承人一样从正门进入。
  在古老贵族礼仪的约束下,他和仆人没有差别。
  仆人们也看不起没有正统头衔的私生子。
  梅丽莎女爵拥有合法的丈夫。
  未婚生子因为公爵的身份只能沦为饭后的杂谈。可因此出生的孩子不会消失,他伴随着“亚当斯”这个没有归属的符号,成为这座城堡最不受欢迎的存在。
  莱尔的同胞妹妹则要幸运得多。她是谁的孩子不重要,她出生在母亲拥有丈夫之后,她享有“米德尔顿”的姓氏,拥有继承权。
  莱尔很清楚。他们不会让女孩继承爵位,梅丽莎是不得已的例外。
  男孩拥有继承权,因此不能拥有头衔。女孩没有继承权,就需要头衔来卖个好价钱。
  他的父亲向来懂得如何让利益最大化。
  更可悲的是,他只能按照他的意志行动,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从厨房的后门进入城堡,沿着楼梯往上,避开大厅与会客厅,从仆人们用的楼梯来到女爵的书房。
  莱尔站定在装饰华美的门前,犹豫着该不该敲门。
  梅丽莎夫人应该不想看到他。她厌恶他。
  他的存在代表一段扭曲的关系,他每一次出现,便会再一次撕开梅丽莎夫人的伤口。
  “你回来了。”身后响起的声音让莱尔打起精神。他转身,按照南方的礼节向来人施礼。
  “大人。”他低下头,金发自鬓角垂落。
  米德尔顿大人站在莱尔面前。他是女爵的合法丈夫。二十年前,他是主教的贴身侍从。
  “为什么不进去?”他是个和善的中年人,声音沉稳,体态匀称,对人对事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但这只是他混入上流社会需要的表演。
  莱尔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是同类,表演是融入世界必需的一部分。
  “你的母亲很需要你。”
  他抬起头,压抑着痛苦的声音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疑惑,就好像他是一个渴望母亲关怀的孩子一样。
  “需要我?”
  “是的。”米德尔顿露出悲痛的表情,“莱娜失踪了,莱尔。她的老师写信送到这里,她从寄宿的文法学校逃走了。首府的警督传来消息,说她和一个志愿医生一起搭上了去往北方的船。”
  “那医生你也见过,她是莱娜的家庭教师。”
  -
  深海碧波号在黎明时离开前门镇。
  海鸥的消息准确地传递给旅馆的贝林夫人。希琳本来不抱希望。现在战事恶化,她可能会就在这里陪着罗比,这是一个母亲会做出的选择。
  她想错了。
  贝林夫人决定北上。不止如此,她还用希琳没有见过的魔法,将她们遗留在港口无法全部带走的物资一并打包到了船上。
  这是意外之喜。
  也因为如此,今天早晨的早餐简直美妙。
  “罗比不会很危险吗?”朱丽安娜切割着一块煎制得刚好的腌肉,满脸担忧地看向贝林夫人。
  老者牙口不好,已经不能畅快地吃肉。玛姬贴心地将咸肉剁成肉糜,让她也能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我给他留下了魔法卷轴。”贝林夫人回答,“足够他应对这些麻烦了。”
  “卷轴?”
  “一些不值一提的魔法造物罢了。”贝林夫人得意地说。她没说,但表情暴露的真实的想法,要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几个施法者能制作这种东西了。
  “船长!”
  叫喊打断了希琳享用早餐,是甲板上执勤的男孩。他们已经开始轮班工作,就像是真正的水手那样。
  希琳快步走出厨房。她实在担心这些年轻的水手惹出麻烦。
  但,他们不是因为这个才呼唤她的。
  希琳的脚步逐渐放缓,跟随在她身后的大家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远处,一片模糊的焦黄冒着烟,土地覆着浓郁的黑。
  深海碧波号行驶到了战区。
  空气中飘浮细碎的灰尘吞噬了船上的声响,只有涌动的海浪还在冲刷着船体的木板。
  那是燃烧房子,粮食桔梗后留下的灰烬,风把它们吹到海上,和飘落的雪花一样。
  无声,窒息。
  希琳缓缓合上眼,眼皮泛着淡淡的青,她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浅红的睫毛颤动的弧度暴露着年轻船长内心的不安。
  寒凉在她的眼皮上短暂的停留,便融化成为一个水点。
  可她还是感觉到了。
  这是夹杂在烟尘之中的雪花。
  她们真的进入了北方。
  第31章 chapter031“掠夺他者为……
  烟尘与融雪给甲板带来的不少麻烦。
  它们混合成灰黑色的黏稠胶体,软趴趴地遍布视线所及的每一处空隙。如果处理不及时,当水分蒸发后,干裂的泥灰裂会成一块块碎屑。
  米白的船帆变成了灰黑,多出的负重让船帆无法得到延展,严重减缓航行速度。
  希琳带着船员们清理了整整三天,才将深海碧波号甲板、主帆和侧帆上的灰尘弄干净。
  船舱里也飘进了不少灰尘。这不影响航行,船员们各自负责自己的屋子。
  “吃饭了。”尤莉叶朝着希琳靠近。
  红发的船长正站在船头,用细毛刷子清洁船首的四尾海妖像。
  船首像是否干净不影响航行,清洁它的任务排在恢复深海碧波号正常的航速后。但从其他方面来说,塞壬女妖的雕像有着更重要的意义,船长很在意。
  “我来吧。”饱餐一顿的尤莉叶主动提出换岗。
  “今天的晚餐可终于没有烟灰了。”她感慨着,视线落在船长身上。
  希琳正在清理女妖尾巴鳞片与鳞片交接缝隙里的灰尘。用沾水的刷子将干燥的泥灰重新湿润,再用干净的帕子擦掉脏水。她神情专注,动作算得上轻柔。
  “去晚了可就没有东西吃了。”尤莉叶盯着她,视线随着
  希琳的手上的动作移动。
  “你可不知道那些长个子的小子有多能吃,他们能吞掉一头肥猪。我就说让男人上船没好事发生。”她嘀咕着。连吃饭都需要争抢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你在长个子的时候也差不多。”希琳清理完一枚鳞片,她将刷子丢进水桶,顺手把抹布搭在船舷上,“他们不会在船上待很久。”
  尤莉叶明白她的打算。深海碧波号不会再长期雇佣男水手,就算他们算孩子也一样。
  比起船,部族内更需要这些劳动力。她们的困难是暂时的,尤莉叶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希琳的信念。
  她,朱利安娜,贝林夫人,玛姬。
  虽然很慢,但她们在增加。
  “不是从小在那天寒地冻的地方长大,要习惯北方的生活可不容易。”尤莉叶拿起抹布,朝着船首像的方向靠近,“北方的冬天可真冷,就算是现在,我也觉得我可能会冻死在毯子里。”
  “你习惯得很好。”希琳对她的二副说。
  从血统上分,尤莉叶不是北方的血脉。但她毫无疑问是北方的女儿,她见过真正的寒冬。
  “我不得不那么做。”尤莉叶弯腰从水桶里拿起刷子,甩甩上面的水。
  “你知道我当时根本无处可去。如果不跟着阿方索走,那个洗衣坊的女人会把我送去妓院。我那时候已经有月经了。希琳,她恨不得马上把我卖掉。”她擦着海妖像,动作非常利索,“我可太讨厌洗刷清洁了。我整整洗了三年衣服,我发誓我再也不要洗衣服了。”
  “可等我一上岸——”她回忆过去的自己,做出夸张的动作,“神啊。我宁愿在底舱再洗一百年衣服,都不想在北方的陆地上熬一个冬天。”
  “我几乎豁出去了。”回忆当时,尤莉叶对自己的行为只有这一个评价。
  她笑一声:“我甚至想被一个人上总比被一个又一个人上好。我把阿方索想得太坏了。”
  希琳没有笑。这不是好笑的事情。她知道这件事,听过很多次。
  只有当事者能够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她只是倾听者,她最好不要发表任何意见。
  以前,尤莉叶只有在喝得烂醉时候才会提起她身上发生的事。
  她知道她十二岁时候遭遇了一场大屠杀,因此和家人失散。
  尤莉叶记不清那之前的事情,她曾说过,那时候她太害怕了,很多记忆自己消失不见了。
  希琳知道尤莉叶登船的那年十三岁。
  阿方索剪掉她的头发,扔给她男人的旧衣服,把她丢进船舱,每天的工作是洗衣服和缝船帆。直到她十六岁,抽条的个子和隆起的胸脯无法靠旧衣服掩盖,他才把她接到甲板上,带着她做些水手该做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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