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避风头?”
朱棣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又道:“全应天的百姓,都看到了她的法力,她往何处去?再说了,你们哪有老家。”
“那陛下……”
徐辉祖犯了难。他爹的老家在凤阳,可自打太祖皇帝在应天登基后,自家人就待在了应天。他哪里还有什么老家。
朱棣却不吭声。
他盯着徐妙锦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收回,选择把皮球踢回给罪魁祸首徐妙容。
“安王妃,计谋是你出的,安排也是你安排的,你说说,应该怎么办?”
过河拆桥。
徐妙容在心中暗自咒骂,面上却做出惶恐的样子来,道:“臣妇以为,这或许,便是所谓的天命。陛下想要造一个神,上天就送来一个真正的神,陛下的心愿,上达天听,诸天神佛,全站在陛下这头。”
拍了朱棣的马屁,徐妙容又再接再厉。
“乱世出妖魔,盛世出神佛,我大明开国距今,不足百年,太祖皇帝在时,未有神佛,先帝在时,也没有神佛,偏偏陛下登基,想要神,上天便送来神。这何尝不是神的偏爱呢?陛下所拥之江山,壮美无双,陛下所创之盛世,旷古烁今,陛下所示之德行,昭章流芳。陛下,臣妇实在没有什么说的,臣妇只知道,今日之大明,与从前之大明不同。今日之大明,为未来之大明奠定基础。”
“太祖皇帝岂容你说嘴。”
朱棣斥了一句,面上到底软了下来。
“说了也跟没说一样。”
他摇头,没再说什么。
恰在此时,杨荣不知道是受了那番马屁的鼓舞,还是徐妙容方才说的哪几个字又刺激到他了,他站出来,认真道:“陛下,安王妃所言极是。”
他又道:“唐时,谢自然白日飞升,唐德宗下诏,地方撰碑,韩愈更是写下长篇诗文。今日,历史重现,陛下何不效仿古人,亲自下诏,将此事宣扬开来?”
“朕……”
朱棣一贯信任他,闻言,犹豫了片刻,方道:“朕还要再想一想。这样吧,徐三姑娘,朕先封你为圣姑,你先和魏国公回去,这些时日,就不要出门了。”
多余的,他再不说了。
徐妙容和朱楹又被他轰出了宫,虽出了宫,徐妙容也不敢大意。不好在外头与徐妙锦和徐辉祖眉来眼去,她便只说了“我改日再去看你”,而后和朱楹一道回安王府了。
刚回到府上,月桃就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路衍死了。
徐妙容下意识地看向朱楹。
朱楹哭笑不得,“你看着我做什么?”
“真不是王爷干的?”
“不是。”
朱楹无奈回应。
虽然他的确有将路衍千刀万剐之心,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他没打算在事情未完成前动手。可月桃说,路衍死了。
心知应该是朱棣让人动的手,他问:“可是原地坐化的?”
他这话问得巧。
徐妙容也偏过头看向月桃。
按照他们的计划,路衍完成自己的任务,便要体面的退场了。所谓“体面的退场”,便是,让他也原地坐化。
此坐化自然不同于正经的坐化,他们安排的是,路衍假死,等人群都散开了,再公事公办。
可听月桃这话的意思,假坐化变成真坐化了?
“王爷和王妃走后,路衍就坐在原地打坐。大家都以为,他在与神佛神交,可谁知,各人都要散开回自己家了,他却仍纹丝不动。有人上前叫他,却发现,他竟然原地坐化了。”
月桃将当时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徐妙容心道,果然如此。
就知道朱棣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不安全的人。路衍,先涉及谋反之罪,后又参与了造神计划,朱棣能留他,怕是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不过,就这样让他无痛赴死,也算是,便宜他了。
“那王爷,还要阉了他吗?”
她故意问了朱楹一句。
朱楹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可他又感觉不到疼。”
“他的灵魂能感觉到。”
“王爷把笑话看多了吧。”
徐妙容笑出了声,将丫鬟们挥退,待屋子里只有她和朱楹两个人了。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算计人这种事,以后再不想做了。”
她感慨了一句。
今日的计谋,可谓是环环相扣,索性大家都配合的很好。朱橚虽然早给了假死药,可按照他们的计划,那颗药,是要用来迷惑朱棣的。
可徐妙锦不得不“死”。
以防万一,他们用了朱楹额外叫人寻的药,给了徐妙锦。弘光大师突然冒出来,那颗药,正好派上用场。
想到弘光大师,忙又问:“陛下是不是和弘光大师做了什么交易?”
鸡鸣寺也好,栖霞寺也罢,都是应天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刹。弘光大师今天的样子,似乎有那么点不情愿,能请动他出马当托,徐妙容怀疑,朱棣和他做了交易。
问了一句,朱楹道:“弘光大师想让朝廷罢黜僧录司善事,并减免栖霞寺买下的土地该纳粮草,另外,他还请皇兄降下敕谕,立碑于栖霞寺里。”
原来如此。
徐妙容心中了然,咽下一口茶水,心中对这弘光大师,倒是颇为敬佩。
有的大师,暗地里与人同流合污,譬如鸡鸣寺的圆觉大师。有的大师,心中却只装着寺庙的发展。免税,立敕谕碑,都是为了弘扬寺庙的名声,为了寺庙的长远发展。至于这罢黜僧录司善事,她猜,许是僧录司善事尸位素餐,不做人事。
“王爷猜,陛下几时才能想通?”
她又问了朱楹一句。
朱楹道:“那要看,杨荣什么时候忙起来。”
今日弘光大师为何会出现,还是方才在鸡鸣寺前杨荣给他透的底。杨荣和他们,颇为熟稔,那会在宫里,杨荣又站出来说了那些话。
朱棣信任杨荣,若是有心扶持徐妙锦这个“圣姑”,便会让杨荣出面敲边鼓。
毕竟翰林院的学士们,在天下读书人中极有声望。
读书人这么一宣扬,圣姑之名,便可名扬四海。
他没明说,徐妙容却明白这个道理,说了一句“但愿吧”,她想起那会在密林深处看到的萤火虫,忙不迭道:“方才还没谢过王爷招来的照夜清呢。”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朱楹却有些不爱听她这话,俯身将她的身子抱起,放在自己膝上,两个人鼻尖轻抵,他说:“我们出海吧。”
徐妙容:嗯?
慌忙抬起头,对上朱楹的眼,她问:“王爷想出海?”
“嗯。”
朱楹点头,声音也似萤火虫一般轻柔:“想看看,大明以外的人世。”
他还悉心同徐妙容描绘,那未曾亲眼看过的,只在书上看过,或听人说过的世界:“想看看麒麟生长的国度,想知道,在海上航行,是何滋味。还想知道,天圆地方,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
徐妙容心中好笑,嘴上却道:“好呀。”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徐妙容脸上也带了笑,她双手一摊,问:“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出海呢?”
朱棣都不愿意让他们出应天城,又怎会愿意,让他们出国?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在朱棣眼中,他们就是那个“虎”。
“我有办法。”
朱楹却不见沮丧,徐妙容欲细问他有什么办法,他却死活不肯说。
本想上床后,挠他的痒痒,弹他的肚子,变着法的让他松口。可谁知,她没让对方松口,对方却把她按在了床上。
然后,目标偏离了。
颠鸾倒凤不知今夕是何夕,再次睁眼,却是被月栀喊醒的。
她迷惑的揉了揉眼,眼睛也迷离睁不开,“天不是还没亮吗?”
确切的说,天还没有大亮。
“王爷王妃,魏德福方才在门口闹事。”
魏德福?
徐妙容瞬间没了睡意,她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谁?”
“魏德福。”
月栀又回了一遍。
徐妙容只觉背后莫名有点凉,她看看月栀,又急忙看向朱楹,口中道:“魏德福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同名同姓?”
可世间,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他在门口,闹什么事?”
朱楹忙问了一句,不等月栀回答,又问:“可把人拿下了?”
亲王府岂是寻常人等能撒野的地方。府上自有护卫,该在刚发现人闹事时,就把人拿下了才是。
可......
“王爷,人跑了。”
月栀的心沉甸甸的。在凤阳时,她虽没与魏德福打过照面,可魏德福的性情和行事作风,她多有耳闻。方才那人口口声声攀扯陶氏,口音也是凤阳口音,其说话的口气,的确和旁人嘴里那个讨人厌的魏德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