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你倒是。”
  徐妙容感慨了一句,“胆子不小。”
  改税也好,开海也罢,都是她举双手赞成的。可,想法很美好,前路,却困难重重。
  自古土地改革,便伴随着流血与冲突。而开海,更是捅了老古董们的马蜂窝。
  她来自后世,自是知道,闭关锁国不可取,积极发展海外贸易,才是良策。可,她知道,老古董们不知道。
  老古董们本来就不愿意开海,如今又闹出林映真一事,以她对朝堂上那群人的了解,只怕朱瞻基前脚才提开海两个字,后脚那群人便会群情激愤,旗帜鲜明地跳出来,说不得还会闹出个以死明志。
  前路,太艰难了。不过……
  忽然想到朱棣。
  朱棣的性情,实在有些叫人说不上来。他对许多事的态度,都好似可以用“暧昧”来形容。然而明面上是暧昧,实际上,他却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好比她提出要种花,朱楹提出要收书坊的税,两样都算得上大逆不道,数典忘祖了。朝堂的反对声浪也的确很大,可最后,朱棣还是允了。
  再者,永乐年间,郑和数次下西洋。或许……
  朱瞻基的想法,未必不能实现。
  心中多少有些期盼,略一思索,她问:“倘使我帮不了你呢?”
  她的确懂商税,关税,毕竟上辈子销售出身,相关税法条例,她门清。可,南橘北枳,因地制宜,有些东西,此时未必能用得上。
  “我知道四姨奶奶可以。”
  朱瞻基的眼里已经没了懵懵懂懂,虽然他心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构想,可他就是觉得,四姨奶奶能帮他把这个构想细化成真正的条文。
  “我也相信四姨奶奶可以。”
  他对徐妙容,近乎是无从保留的相信了。
  徐妙容没立时应下来。
  她也没说,自己能,还是不能。
  朱瞻基却又道:“这些事,也不着急。回去以后,我想先向爷爷提,发兵攻打倭国。”
  “打倭国?”
  徐妙容瞬间来了劲。什么改税,什么开海,统统都可以往一边放。朱瞻基想打倭国,她赞成,她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催朱棣出兵。
  “你有把握劝动你爷爷吗?”
  “有。”
  朱瞻基点头,正要再说几句,忽听得:“小谢。”
  “小谢。”
  那声音有些耳熟。
  朱瞻基猛地顿住了,不敢置信地偏过了头。他掀开帘子,便见马车后头,王二小正急急跑过来。
  “二小。”
  自言自语了一句,他连忙跳下马车。
  “小谢。”
  王二小气喘吁吁。许是跑得有些急了,他额头汗如雨下。顾不上擦那汗,他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全塞到了朱瞻基手上。
  “你上次说,你喜欢这些小玩意,我便编了一些送给你。我爹不让我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跑出来。好在,还是赶上了。”
  那些小玩意,是,芒草编成的扇子,芭蕉叶子编成的兔子,棕榈树叶编成的蚂蚱……
  “二小,你一定编了很久吧。”
  朱瞻基的心里酸酸的,他说:“谢谢你,二小。”
  “不用谢,不用谢,小……小皇孙,小皇孙喜欢就好。”
  王二小慌忙摆手,似是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他连忙后退了一步,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朱瞻基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
  他抬脚,往前走了一步,问:“二小,我们还是朋友吗?”
  王二小有些惊讶。
  小心翼翼问:“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当然可以!”
  朱瞻基点头,他好用力。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呀!”
  本来就是朋友。
  默念着这句话,王二小笑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说:“你要快乐呀。”
  “你也是。”
  朱瞻基也笑,他说:“我会来看你的,你也,要来应天看我啊。”
  “我……”
  王二小想说,我还没出过兰溪县呢,我能去应天吗?想了想,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以为的,庞然如山的陈家,还不是说倒就倒了。
  所以,他也是能去应天的吧?
  “好。”
  他应了,“我会去应天看你的。”
  “我等着你。”
  朱瞻基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也在想,从兰溪到应天,要跨越好几个县,他要努力,将路引这个大麻烦解决掉,他要让二小,可以离开兰溪。
  “我们会再见的。”
  他心中多了几丝笃定,他想啊,他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做,以后,他得很努力很努力才是。
  第101章 这银子,好像有点烫手啊
  到应天的时候, 天已擦黑。徐妙容本以为,朱棣会体恤他们,让他们明日再进宫。哪知道, 她又高看了对方。
  朱棣的人,就等在城门口,见了他们便传口谕。
  话说得冠冕堂皇, 什么“你们总算回来了,朕实在挂念你们, 不看你们一眼, 今晚怕是觉都睡不安稳”。徐妙容心中骂娘,只看向一旁的朱瞻基,说:“基儿, 你爷爷心疼你呢。”
  朱瞻基有些尴尬。
  只得尬笑, 说:“或许爷爷知道我们还没吃饭, 特意请我们进宫吃饭呢。”
  我信了你的邪。
  徐妙容才不信他这鬼话,认命地往宫里去。在宫门口,又遇到了徐辉祖。徐辉祖是个好哥哥, 也不愧是亲哥哥。
  眼疾手快往她手上塞了吃的, 然后事了拂衣去, 丢下一句“我明天去你们府上”,转身就走。
  朱瞻基有些疑惑, “大舅爷爷不进去吗?”
  徐妙容想了想, “你爷爷应该没请他。”
  本以为,进了宫, 暂时能消停了。哪知道, 才进了大殿,朱高炽和张氏两口子便扑上来, 拉着儿子一叠声说,胖了。
  徐妙容想笑,觉得,这两口子情商挺高的。说朱瞻基胖了,不就是变相的在说,她和朱楹把朱瞻基养的很好。
  不愧是人精,不愧是未来的帝后,她对着张氏,笑了笑。
  “总算是回来了。”
  朱棣伸手,招呼好大孙过来,也细细打量过好大孙,说了一句:“的确胖了。”
  徐妙容仍然保持微笑。
  朱瞻基好像不喜欢被人说胖,他说:“其实基儿也不想胖,可四姨奶奶和四姨爷爷负重前行,基儿心宽,便胖了。”
  “负重前行?”
  朱棣觉得这词新鲜,虽没听过,但不难理解。冷哼了一声,他说:“你们在杭州府,玩的不是挺开心的吗?”
  “那是策略。”
  朱瞻基重重强调了“策略”两个字,他又说:“那是缓兵之计,是为了麻痹陈家人和兰溪官员的。”
  “是吗?”
  朱棣好像还是很怀疑,他说:“麻痹需要麻痹好几天吗?需要把所有杭州的时令菜都吃一遍,所有叫得上名字的风景都看一遍吗?”
  瞧瞧你那小气的样。
  徐妙容实在憋不住了,她作出“我也不想啊,是他们逼我们”的样子,张口道:“陛下,你一定不知道,那陈家人有多过分吧?他们睡着大宅子,睡着紫檀木的大床,躺着羊脂玉的枕头,而我们,却只能在驿馆里将就。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一顿饭要二十八个菜,而我和王爷,还有基儿,一顿饭只得三个菜,还总是被他们打扰,吃不清闲。”
  “他们自诩自己头上有人罩着,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和王爷被逼无奈,出走杭州,日日疲于奔波,才终于哄的他们下了手。”
  “基儿胖了,可王爷,王爷他却瘦了五斤!五斤,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啊!”
  五斤?
  朱棣撇嘴,“你的眼睛,和朕的眼睛,好像不一样啊。”
  废话!
  你瞎,我又不瞎。
  徐妙容心里嘀咕,嘴上却道:“因为陛下火眼金睛,自是能辨明世间一切邪恶。”
  “你所谓的邪恶,便是指陈家吗?”
  “是。”
  徐妙容点头,“陈家所犯之罪,罄竹难书!陛下一定想象不到,那陈家,占了多少亩地。整整一千两百亩啊,够多少百姓养活自己了。还有那整整九十六箱白银,不瞒陛下说,臣妇眼睛都看花了。那些钱,要是收归国库,该多好啊。”
  一边说着,徐妙容不忘偷偷打量朱棣的神情。
  她是故意的,故意给陈家上眼药。
  虽然陈家必死,可,摆一摆陈家的具体罪行,更能激发朱棣心中的气愤,如此,才能更加彰显她和朱楹的不容易。顺便,让朱棣在心里把陈家背后的人记上一笔。
  果然,朱棣的表情,有点意思。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朱棣心里在想,就是!那些钱,若是都归国库,该多好!狂妄的陈家人,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捞钱,还捞了这么多钱,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藐视帝王尊严,卖国求荣,这陈家,不千刀万剐,难消他心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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