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我自会向皇兄解释。”
  “你。”
  徐妙容本想说,你别对他抱太大希望,你那皇兄,难搞。可,话未出口,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朱楹,问:“王爷还记不记得,陛下定下让你我去兰溪那日,妾身曾问过王爷一句,王爷如何会知道,陛下属意让你去兰溪?”
  那日,从宫里出来,她便问了朱楹,问他在算计什么。他也的确承认了,去兰溪一事,是他算计来的。
  彼时他说,他并不确定,朱棣一定会把此事交给他,只是他心里有一种感觉。那种感觉,他并没有说清楚。
  后来他还说,也许有一天,他们不用去之国。
  之国,这是一个摆在他们面前,压根就绕不开的话题。
  纵然朱棣此时仍扣着他们,可她熟知历史,知道几年后,朱棣还是让他们去了封地。可他说,他们或许不用去之国。
  “现在,王爷可以告诉妾身了吧。”
  她并没有说告诉她什么,可朱楹一听就懂了。
  他看着她,没急着回答,却是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欢之国后的日子。”
  徐妙容没接茬。
  这是事实,她同他说过的。
  “其实,我也不想去之国。”
  他的声音极平静,他好像还笑了一声,道:“确切的说,从前并没有那么不想之国,如今,是的的确确不想之国。”
  “为什么?”
  徐妙容问他。
  他没回答,却是转移了话题,说:“我察觉到皇兄似乎有意给我们找点事做,我知道,他亦不想我们之国。”
  朱棣的心思,他大致能猜到。
  朱家子孙,虽都姓朱,可似朱高炽他们这样的儿子们,和他们这些朱姓兄弟们却是不一样的。朱棣不一定会防着儿子们,但一定会防着他们这些兄弟们。
  建文削藩,削出了一个永乐帝。可永乐帝,难道他就不想削藩吗?
  前车之鉴,殷鉴不远,朱棣不会像建文那般着急,那般强硬,可早晚有一天,他会下手。闲时,他猜测过,推演过,约莫得出,“要么给钱,要么给权”的法子。
  可若,朱棣哪个都不想给呢?
  徐妙容说要种花,朱棣原是不愿的,可一听不管输赢,此后王府皆自力更生,朱棣便改了主意。那时候他便猜到了,他不想给钱。
  之所以应下赌约,还帮着徐妙容积极促成此事,便是为了佐证心中的猜测。
  他也的确猜中了。
  朱棣的确不想给钱。
  既不想给权,又不想给钱,那么,便只有第三条路——给他们闲职,允他们可以沾手买卖。
  前者,可以顺理成章的拿掉他们手上的兵权。后者,可以让他们不再问朝廷要钱。
  两样其实都有悖祖训。可两害相权取其轻,若能保皇位安稳,违背祖训,又算得了什么呢?
  徐妙容种花,应证了后者。他来兰溪,应证了前者。
  “你那会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们亦知己知彼,或许,也能百战不殆。”
  “所以王爷,的的确确是在拿妾身投石问路。”
  徐妙容回了一句。
  其实同样的话,早在她发现他名下那间当铺时,她便在心里说过。只不过那时候,她没有多问。眼下听他说起这些,她还是没忍住,再次感叹了一句。
  “以后,不会了。”
  朱楹有些抱歉。那时候,他对她并没有感情,帮她也不过是,互相成全。只从此以后,这样的事,他再不会做了。
  “你想去何处?”
  他又问了一遍。
  徐妙容叹气,“我们没钱。”
  出门要花钱,跑得越远,钱花的越多。别处可没有陈家这个“冤大头”,能帮着他们买单。不过,说到陈家,“我们都不在兰溪,这陈家,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虽然陈家被封的犹如铁桶一般,可陈老太爷心狠的可以,陈老爷……没听错的话,刚才她拉着人回来的时候,朱瞻基同她学舌,说什么,陈老爷好像被他一气之下削了一刀?
  “你没把人削死吧?”
  她有些担心。
  倭寇死,是被自己人砍死的,是自己把自己捅死的,他们没沾手。陈老爷却是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刀,要真有个什么好歹,他怕是要惹一身骚。
  既说到陈家,原本她还对再出去玩玩有些意动,可一想到收尾工作还未进行,她便偃旗息鼓了。
  只朱楹到底知她心意,虽应了速回兰溪,却还是叫马车拐了那么一下,往周边晃了一遭。
  她无言以对。
  只想说,这马车拐的弧度好像有点大啊。
  再回兰溪,恰逢杨梅成熟,象山知县夫人不知道打哪里弄来一筐子新鲜的杨梅,送到了他们手上。带着杨梅,他们紧赶慢赶,往北边去了。
  到了的时候,又是黄昏时分。
  徐妙容又从盘子里摸过一个杨梅,送到了自己嘴里。杨梅汁水肆虐开来,酸酸甜甜的味道直击人心底。
  原本她还觉得闷热,吃罢杨梅,却又不觉得热了。
  一行人直朝着驿馆而去,还没安顿下来,有池便匆匆来报:陈老爷死了。
  “你说谁死了?”
  徐妙容以为自己幻听了。
  前脚她才说,人应该没被削死吧,后脚人就死了?
  “什么时候死的?”
  她又问。
  有池咬牙切齿,道:“晌午死的。王氏先发现的,说是午睡前还好好的,一觉醒来,人就没了。”
  提到王氏,有池的面色有些阴沉。
  王爷特地留了他守着陈家,他也确实片刻也不敢大意。可谁能想到,早上陈老爷还好好的,这会却又死了。
  明明王爷只削了他的肩膀,并未伤及根本,怎会说死就死?
  “那王氏哭着闹着,说是王爷把陈老爷害死的,她还说她要去应天告御状,告王爷滥杀无辜百姓!”
  无辜百姓?
  徐妙容的嘴扯了一下,她只觉得这话讽刺。摇了摇头,她看向朱楹。
  朱楹却并无异色,* “无碍,我去趟陈家便回来。”
  边说着,他作势便要起身。
  徐妙容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回了椅子上。
  “王爷别着急,颠簸了一路,饭还没吃。咱们先用饭吧,用完饭,再说吧。”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妾身跟你一起去。”
  朱楹没说什么。
  丫鬟们便麻利地摆了饭,用过饭,两口子这才正儿八经朝着陈家而去。到陈家门口时,徐妙容的步子顿了一下,她突然偏过头问朱楹:“王爷,咱们明日便走吧。”
  “好。”
  朱楹应了一声,“咱们明日,便启程回应天。”
  到里头的时候,王氏哭天喊地的声音越发清晰。陈老爷的尸身,就那么直挺挺地摆在正厅中间。见他二人来,王氏心神俱裂,大喊:“安王,你还我夫君的命来!”
  第100章 我想当皇帝
  王氏扑了上来, 却被护卫们拦了。
  “草菅人命,草菅人命!”
  她双眼猩红,远没有从前的端庄样子, 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朱楹,她又厉声道:“我要到应天告御状,我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徐妙容顾不上搭理她。
  她在看, 陈老太爷。
  失了独子的陈老太爷显然也有些悲怆,他双目同样赤红, 整个人看上去, 竟比先前老了不少。原先常拄着的那根拐杖不知去了何处,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一言不发。
  这悲伤……好像并不似作伪?
  徐妙容暗忖, 原先她还阴谋论了一番, 想着陈老太爷阴险狡诈, 此番陈老爷之死,会不会是陈家人贼喊捉贼。同上次火烧鱼鳞图册一样,故意栽赃恶心他们一把。
  可, 眼下见了陈老太爷的样子, 她又推翻了心里的猜测。
  俗话说, 虎毒不食子。陈老太爷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 可他对陈老爷这个陈家唯一的儿子, 没得说。单看他为了这儿子,特意运作了贡生的名额, 也明知儿子不成器, 却还是将家中所有田产划拉在儿子名字,便知, 他看重儿子。
  既是看重,便不会狠到如同得了失心疯一样,直接把人弄死。
  况且,陈家所犯之罪,并非只一样。单一项私通倭寇之罪,证据确凿,便足以将陈家满门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结局既然已定,便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可,若不是陈家人自己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朱楹的力道,她心里有数。单看他纵马飞驰而来,飞向林映真脖间那一刀,便知,他心里有成算,手上也有准头。
  若他真想让一个人死,必然会,一击毙命。
  可,当初他明明伤的,是陈老爷的肩膀。既只伤了肩膀,那就说明,他并没打算让陈老爷死。至少,在那个当下,他还没打算让对方死。
  可现在,人偏偏死了。
  更坏的是,在扔出那把刀时,朱楹的确说过,他杀陈家人,就如杀一条狗。虽然这话是对着陈老太爷说的,可,陈老爷和陈老太爷父子一体,这“嫌疑”怕是难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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