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切勿走漏风声。”
朱楹又说了一句,话音落,他豁然从地上起了身,紧紧地攥着那枇杷,直到汁水顺着他的指缝落下。将那干瘪的果子一扔,他最后说了一句:“本王亲自带人,顺着地道往前追查!”
这一追查,便到了夕阳西下。
王府的护卫早早得了令,分散守在城门各处。娄知县心中有一万句脏话要说,因为安王府的人,不仅勒令他出人封锁城门,还让他自己想一个封锁城门的借口。
这是要让他独自一人承受所有。
他心中不愿,想到了近在眼前的救命稻草。可,叫人悄悄去驿馆找了,却压根没有朱高煦的影子。
二殿下去了哪里?
娄知县心中狐疑。
他被迫做出了违心的事,欲要叫人往陈家打听,可陈家里里外外守着人,有池更是面色冷峻,犹如一根桩一样,等在陈家大门口。
金乌西坠,有风吹来。
有池睫毛颤了一下,打眼瞅见一队人马纵马而来,便知,自家王爷回来了。可,瞧一眼王爷的神色,再看王爷身后,并无王妃的影子,他的心,便越发沉了下去。
王妃没找到。
他已经有了答案。
事实上,也的确如他看见的一样,朱楹急速从马上翻身下来,将手边的缰绳用力一甩,道:“陈家人呢?”
“都在里头。”
有池忙应了一声,又慌忙道:“王爷,方才二殿下身边的人来报,说二殿下也不见了。”
“知道了。”
朱楹脚下步子一顿,他并不回头,目光沉沉往里走,手,却不期然攥紧了。
进到正房里头的时候,陈老爷先冷哼了一声。事已至此,他连那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想维持。
“安王入我们家,倒是犹如进自己的家,随意的很,也轻松的很。”
“田里的地道,还有谁知道?”
“你说什么?”
陈老爷的话一顿,反应过来,目光也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避开朱楹的目光,道:“草民不知道安王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
朱楹的声音同他的目光一样,沉沉的,他看了跟上来的有池一眼,有池便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刀,架在了陈老爷的脖子上。
“这是做什么?”
陈老爷的面皮快速抖动了一下,他不敢动,可这并不代表,他不生气。愤怒地看着朱楹,他气道:“王爷不仅,把我家当成自己家,现在竟还想草菅人命不成?
“田里的地道,还有谁知道?”
朱楹并不回他,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明明他的声音很平静,可不知怎的,陈老爷的心猛地怵了一下。知道自家的秘密暴露了,想到那地道里几十箱子白花花的银子,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慌忙看向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却并不看他,他目光落在那铮亮的刀上,呵呵笑了两声,方道:“安王这是,无中生有,想要栽赃嫁祸?”
呸!
有池想啐一口,心说,不要脸的老东西,都到这个地步了,老巢都被人发现了,还能装做不知情的样子。那装银子的箱子,都没你会装。
“最后一遍。”
朱楹的声音近乎冷漠了,他说:“陈老太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草民不懂何为罚酒,草民也不知,安王这是何意。”
陈老太爷依然稳若泰山,他好似真的很迷惑一样,声音里也满是不解和不理解。
“有池。”
朱楹不再废话。
有池也冷哼了一声,刀锋往里,他一个用力,陈老爷的脖子便被割出了血,鸡叫一样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陈老爷面色发白,一边“啊啊啊”的叫着,另一边“爹爹爹”的不停唤着。
陈老太爷纹丝不动。
“安王这一出,是何意?那外头的地道,和我陈家又有什么关系?安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喊打喊杀,草民实在无法接受。草民虽年事已高,可并非老的走不动路了。今日之事,草民哪怕拼着这一条命,也要上应天问问陛下,我大明百姓,就这般卑贱?就该由着你朱明皇室打打杀杀?”
“本王杀你,就如杀一条狗。”
朱楹轻笑了一声,好似梦魇一般的声音在陈家父子俩耳边响起。陈老太爷的脸色,难得起了变化。陈老爷也暴跳如雷。
许是忘记了自己的脖子还在流血,陈老爷扯着嗓子大骂:“安王,你欺人太甚!我要去应天告御状,告你们夫妻两个,鱼肉百姓。你和安王妃,你们不是。”
话未说完,半空中突然飞过来一把短刀,直插着陈老爷的肩头而去。
“住嘴!”
朱楹的声音,冷若寒潭。
一大块肉被刀削掉,陈老爷愣住了,反应过来,脸色煞白。
“安王,你竟然……敢……”
敢杀他。
真的杀他。
肩头血流如注,陈老爷已经疼的说不出多余的话了。不去看陈家父子俩是何脸色,朱楹说:“本王说过,要让你们死,便一定会让你们死。”
转身,他疾步而出,直至走到外头庭院,被风吹了一下,脑子里才觉清醒了不少。
停在院子里,他没有动。
日头已经比他回来时更往下坠了不少,天边风光甚好。若是平时,徐妙容许是要出去走一走。
可今日,不见她人。
他寻遍了地道,又寻遍了田间,寻遍了兰溪大街小巷,都没有找到她的人。一日,明明才一日,可他总觉得,她就像是要这样消失了一样。
这种感觉太不受控,他心里头,头一次有了一种没有底的惶恐。
背上衣衫已经湿透,可他压根没心思管。他在想,陈家人刚才的表现。
地道确定是陈家的无疑,可银子到底是不是被陈家人转走的,他并不十分确定。陈家人从昨日起,便出不得陈家的门,可偏偏,有人出现在了地道里。
进地道前,他快速扫过周围,周围并无打斗痕迹。心中倾向于她和基儿是在地道里消失的,他也确实在地道里发现了新鲜的枇杷。
那枇杷只被剥了半层皮,果肉依然完好,只表面沾了泥土,明显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不久。
她在给他递信号。
那么,她是和银子一起消失的。拿银子的人……
他原本以为,那离枇杷树有段距离的田间打斗痕迹,是她身边的护卫与人打斗所致。可刚刚,有池说,朱高煦也不见了。
“高煦今天去了哪里?”
他问有池。
“二殿下身边的人也不清楚,只说二殿下没带人,自己出门晃荡去了。王爷,咱们。”
有池声音放轻了一点,他想说,咱们还管他吗?
其实他不想管,不是一条船上的人,管他作甚。况且先前在应天,二殿下对自家王爷,可没有那么尊敬。
他没把话说透,朱楹却明白,说了一句:“你叫他身边的人过来一趟,本王亲自问他。”
有池一怔,心知那护卫,许是说了假话。
应了一声,又听得:“陈家人嘴紧,但天下没有不长嘴的人,陈斌的伤,不准治。你再拿些钱去,让陈家所有下人都出来。怎么做,你心里明白。另外,今夜本王不回驿馆。”
“王爷。”
有池神色不同以往,陈斌,便是陈老爷。不让治伤,那便是随便他疼死。拿钱去,干什么,他也明白,无非是用钱砸开陈家下人的嘴,只为得到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
可王爷今夜不回驿馆,是要……
“本王去趟县衙。”
果然,朱楹丢下这句,而后抬脚,疾步又往马上去。
娄知县正在不知道第几百次骂娘,正骂得口干舌燥,忽然闻听,安王来了。他吓得赶紧住嘴,心有余悸地迎了出去。结果朱楹压根不等他说话,便道:“把这几日,县城所有进出记录,全部呈上来。”
娄知县面露疑惑,纠结了那么一瞬,他大着胆子问:“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王府的护卫什么也不肯多说,就让他编理由关城门。他倒是编了,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又在找谁。
心知可能谁丢了,他心里一动,忽然想到迟迟没找到的朱高煦。
不会吧,“二殿下丢了?”
可二殿下那般勇武,又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之人,怎会轻易丢了?若是……若是他真丢了,那怕是,事情大了。
他急迫地看着朱楹,朱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而后:“小皇孙也丢了。”
小皇孙?还也?
娄知县险些晕倒在地。
事情不仅大了,还大的不得了了!
小皇孙丢了,还是在他管辖的兰溪丢了,他完蛋了。
“王爷。”
着急忙慌地看着朱楹,他想说点什么。朱楹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他:“你可知,陈家在田间,有一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