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刚才少说了一句,虽然那年我还没之国,但我已经是个有亲王府的人了。哈哈,二十二弟,我比你先有自己的府邸。”
  啧啧。
  徐妙容有点想让人闭嘴,有自己的府邸,这话阴阳怪气的味太浓了。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封国平凉的安王府,才是真正正正属于她和朱楹的府邸。
  看向朱楹,想看看他是何种表情,谁料,朱椿却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声,“其实,应天府挺好的,因为……”
  他没说了。
  “我给你们读一段手记吧。”
  他突然改口,又自顾自地起了身,口中道:“正巧今日下雪了,我那段手记正好派上用场。”
  这是要抒情了。
  徐妙容本能地想拒绝,可朱椿已经快人一步,抬脚亲自去取那手记了。很快,手记取来,他看一眼外头的雪,出了声。
  “记一场中国文学史上最悲壮的雪。”
  徐妙容手一抖。
  险些没绷住,她看着朱椿,眼皮子猛跳。
  “林冲的世界,总在下雪。”
  “一把花枪,挑着酒葫芦,林冲原本可以潇洒自如的。草料场的一把火,让所有的阴谋浮出水面。山神庙的大雪,冷彻了林冲的心。英雄在屈辱中爆发,在绝望中求生。雪,昭昭瑞雪,却不见,天理昭昭。”
  “惊心动魄,总在下雪天。”
  朱椿的声音麻麻的,像嘴里含着花椒。徐妙容觉得,他的心似乎也是麻麻的。
  “好!”
  等了一会,不见他继续往下念,心知读后感读完了,她颇为上道地赞了一句。
  朱椿却像被麻过头了,好半天没有回过味。蓝氏戳了他一下,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将读后感小心折好,方道:“我就打探来这点剧情,这林冲,实在是可惜了。”
  徐妙容心道,《水浒传》里让人可惜的人多着呢,读后感有的你写的。
  便听得:“等我今晚挑灯夜读,再写它几篇手记!”
  行……吧。
  徐妙容保持微笑,你爱写就写吧。
  一时无话,朱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劝着朱楹一起喝。也不知是喝高了还是吃撑了,他靠在椅背上,问朱楹:“你今晚干什么?”
  “看书。”
  朱楹回他。
  他眉头一皱,“你也要看书?”
  又问:“看什么书?也是《水浒传》吗?”
  朱楹没理他。
  他自觉没趣,打了一个不体面的嗝,嘟囔了一句什么,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说,我如果同皇兄说,上交一护卫,他会……”
  小火炉咕噜咕噜沸腾着,将他的声音盖了下去。
  徐妙容心里猛地一动,忙不迭看向朱楹。却发现,朱楹的目光也是一动。她眸色越深,更加确定自己没听错。
  朱椿的确说了,要上交一护卫。
  尽量装作无事人般朝着蓝氏看去,却见蓝氏夹着一筷子羊肉,慢条斯理地吃着。那样子,也不知是听到了朱椿那话,还是装作没听到。
  “羊肉真香啊。”
  她也夹起一筷子羊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应天府,才是我们的家啊。”
  烟雾缭绕中,是朱椿的嘀咕声。
  回到安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晚,檐下皆已亮起了灯。雪已有半根拇指那么厚,脚踩在上面,便留下一个个脚印。
  徐妙容要往平山堂去,朱楹却叫住了她:“我有话要同你说。”
  屋外朔风凛冽,雪还在下着,斟酌了半天,徐妙容颔首,“去里头说吧。”
  朱楹依言。
  夫妻两个无声朝着屋里头去,终于坐定,却迟迟不见朱楹开口。
  又等了一会,还不见他开口,徐妙容憋不住了,问他:“王爷打算与妾身说些什么?”
  “不着急。”
  朱楹却回了这么一句。
  徐妙容心里觉得怪怪的,他却看了她一眼,而后,徐徐开了口。
  第77章 今夜我就宿在这里
  “你还喜欢吃什么绿叶子菜?”
  嗯?
  徐妙容被问住了。
  这是什么鬼问题。又想到, 方才在蜀王府,他那句“又不是给你的”。所以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喜欢吃绿叶子菜?
  她确定, 在今日之前,他们两个一起吃过饭的次数,屈指可数。算下来, 也就过年那顿,送宁王他们走的那顿, 以及元宵节那顿。
  可那三顿, 绿叶子菜几乎没有,“王爷怎么知道,妾身喜欢吃绿叶子菜?”
  “从前, 我并不知道。”
  朱楹回她, “但现在, 知道了。我……留意了。”
  留意。
  徐妙容的心莫名颤了一下,本能地感觉,这话题不能再深究下去, 她忙点头:“王爷费心了, 妾身喜欢吃荠菜、菠菜、苔菜、蕹菜、马兰头、水芹菜, 还喜欢吃莼菜、不喜欢吃萝卜和白菜。”
  “哦,还有, 妾身还喜欢吃雪里蕻。”
  说完雪里蕻, 她看了朱楹一眼。结果并没看到预想中的嫌弃表情。
  朱楹好像忘了从前她做臭的那坛子雪里蕻带给他的物理攻击,他点头, 说:“我已经让人种了雪里蕻。”
  不是?
  徐妙容瞠目结舌, 干嘛要种雪里蕻,干嘛要告诉她, 他叫人种了雪里蕻。
  “至于其他的菜,我记下了,到时节了,便叫他们种下去吧。”
  朱楹又说了一句。
  徐妙容的耳朵嗡嗡的,不是嫌他吵,而是,许多的菜在她耳朵里打架。她掐了自己一把,说:“王爷还没说,要同妾身说什么呢?”
  她才不信,他跟到平山堂里,是要跟她说这些。
  好在她问了,这次朱楹并没有避而不答之意,他道:“高煦为何反对收税一事,已经有眉目了。”
  说到朱高煦,徐妙容瞬间来了劲。
  那天从后湖回来,朱楹就同她说了,他觉得朱高煦跳出来反对收税,实在反常。她本来没多想,毕竟朝中顽固派守旧派多了去,不收书坊的税,本来就是朱元璋定下的祖制。
  可被朱楹一提醒,再仔细一琢磨,她也觉得,这事,实在蹊跷。
  她和朱楹都能看出,朱棣急切想落实收税一事,朱高煦* 作为儿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登山那天,朱高燧一句多的都没说,朱高炽也是。偏生朱高煦,反对的理由张口就来。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谁在皇位上,谁说了算。朱高煦不至于蠢到宁愿得罪活着的父皇,也要维护已经去了的爷爷留下的旧制。
  朱楹说有眉目了,她便留心细听。
  只听得朱楹道:“高煦提前收买了应天各书坊,意欲有备无患。书商们为保平安,没断过给他的孝敬。上次求到十一哥跟前的书商们,便多是被他收买之人。”
  “他这是,要搞舆论战啊。”
  徐妙容有些意外,一句舆论战脱口而出,也顾不上朱楹能不能听懂。
  她在想,搞实业,真的真的不容易!
  朱高煦想干什么,不难猜到。无非是提前意识到了舆论的重要性,想要抢先下手,把舆论散播权控制在自己手里。
  书商们有想要攀附他,与他搭上关系者,自然会主动上他的船。纵有不愿者,碍于他的权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明明这些书商是被迫上了船,却还得笑意盈盈地把钱奉上去。因为从始至终,他们只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选择权一直在权贵手上,而权贵捏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为了让权贵放心,舒心,给钱,是最简单粗暴的的表真心法子。
  但,看起来,书商们的真心好像被践踏了。
  回想之前的舆论,她终于懂了。原来书商们找上朱椿,并非只是为了与朝廷搭上线。交税,只是一种手段,他们真正要投靠的,是朱棣。
  唯有朱棣,才能帮着他们顺利从朱高煦的船上下来。
  “所以咱们这次,必须要赢了。”
  她叹了一声,心中却百感交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但靠着朱棣,怎么着,好似都比靠着朱高煦要好。朱棣励精图治,是个出色的皇帝,若是书商们能挣的更多一点,她也算为自己积德了。
  不过,她记得,明年这个时候,朱高炽才被立为太子。所以朱高煦这是,已经提前为自己铺路了?
  预感之后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她有些心累。不想提这些事,干脆就着刚才的羊肉说了几句。
  “今天的羊肉,味道不错,十一哥和十一嫂果然是个会吃的。只是妾身听着,十一哥好似有不想回封地之意。”
  这都过完年了,谷王、宁王、岷王、代王都已经返回封地了,就连朱棣的亲弟弟朱橚都被撵了回去。朱椿倒好,一呆就是好几个月。
  朝中有看不下去的大臣上折子,说什么亲王来朝,如何能久留,自该返回封地,拱卫大明云云,可朱棣也诡异地留下帖子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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