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又转过头“埋怨”朱楹:“四姨爷爷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要帮我带话,结果我等了半天,都不见你们找来。”
  “你四姨爷爷,他喝醉了。”
  徐妙容好心帮着朱楹解释了一句。
  朱瞻基捏着鼻子嗅了嗅,信了,“哎呀,可是我还打算让四姨爷爷帮我们点爆竹呢。他喝醉了,怎么办?”
  “我并未醉的不省人事。”
  朱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徐妙容转身,却见他从台阶上站了起来。随手拿过一个爆竹,他又道:“你们都先站远一些。”
  徐妙容依言,拉着兴高采烈的朱瞻基稍稍站开了些。
  她看见,朱楹点燃了那爆竹。爆竹噼里啪啦,在地上胡乱地蹦着。火花一闪一闪,朱瞻基笑得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角落里。
  蓝氏指着正放着爆竹的三人,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王爷,你看他们像不像一家人?”
  朱椿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他知道此“一家人”非彼“一家人”。可这一家人,怎么看着既别扭,又诡异的和谐?
  “所以咱们要有眼色,该不打扰的时候就不打扰,该消失的时候就立刻消失。”
  蓝氏又悠悠地说了一句。
  ……
  一场宫宴,闹了许久。结束的时候,已经月至中天。
  可宫里宫外,依然人影绰绰,恍若白昼。马车缓慢地朝着安王府而去,徐妙容看一眼闭着眼睛小憩的朱楹,心中思量,一会还得交代下人们,熬一碗醒酒汤。
  她记得,葛花好像是这时代常用的醒酒之物。陈皮也能醒酒,还有山楂,枳椇子,似乎都能醒酒。
  陈皮,她没有。不过她好像记得,马车里有橘子。
  忙俯身找了起来。
  果然,扒拉了两下,被她找到了一个黄澄澄的大橘子。
  三下五除二,将橘子皮剥开。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马车忽然一顿。一个趔趄,她便往朱楹身上栽去。
  脚,稳不住了。身体相接触的那一瞬,朱楹睁开了眼,也不知是不是本能,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可惜,晚了一步。
  她俯在了他身上,鼻尖,是橘子的清香味。有汁水顺着他的衣衫,往里面晕湿。
  徐妙容闭了闭眼。
  熟悉的窒息感,它又来了。所以她跟橘子,一定有仇。上一次,她把橘子汁弄在了他身上,这一次,更过分,橘子肉被她的手心压扁了。
  那汁水,一定渗到里衣去了。
  她做大孽了。
  手臂支在他身上,她准备起身。可,才半抬了手,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臂。一个用力,他将她拽到了怀里。
  她心猛地一动。
  “王爷?”
  耳畔忽然传来他的心跳,橘子香飘的到处都是。她突然觉得,这气氛有些暧昧。
  “王爷?”
  又唤了一声。
  朱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他似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乍然放开她的手,而后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本王唐突了。”
  “呃……妾身知道,王爷喝醉了,方才。”
  仔细回忆了一番,刚才好像有大人的怒斥声,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喊声,车夫好像告罪的时候还说了句什么有个孩子跑过去了。
  “方才有孩童跑过去,所以马车才停了停。”
  她当了一回复读机。
  朱楹却没说话。
  他点了点头,而后,似很累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一切,还是和最开始一样。
  一切,似乎和最开始一样。
  再无人说话,及至回了王府,在岔路口分道扬镳。想了想,徐妙容还是多说了一句:“王爷今儿喝醉了,你们晚上警醒些,一会我叫人送一碗醒酒汤来,记得叮嘱王爷喝下。”
  “嗯。”
  有池点头。
  “嗯嗯嗯。”
  他又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点两次头,只是眼前的情况挺诡异的。王爷又跟个橘子精似的,这场景让他觉得眼熟。
  看一眼明显有了醉意的王爷,没胆子多问一嘴那橘子怎么又好巧不巧地挤在了胸前,他听话地把人带回了……九成斋。
  “这是哪里?”
  被带回九成斋的朱楹脑袋有些沉甸甸的。
  有池答:“九成斋。”
  他“哦”了一声,然后没声了。
  “王妃呢?”
  过了一会,他似才反应过来身边少了一个人,张嘴又问了一句。
  有池有些奇怪,却还是乖乖回了一句:“王妃回平山堂了。”
  这次他没再出声了。
  一夜好梦。
  徐妙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神清气爽,刚伸了一个懒腰,便见月桃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她醒来,月桃忙挑帘子进来,一叠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他来了?”
  来干什么?
  徐妙容忙收起懒腰,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来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
  徐妙容惊呆了,她才醒来,也就是说,朱楹围观,不,等了她一个小时?他的酒,醒的这么快吗?
  看向月桃。
  月桃道:“王爷说,他有正事同王妃说。等一等,不碍事的。”
  是吗?
  她动了动嘴,很想对月桃说,你不觉得正事和等一等,存在矛盾吗?
  第73章 嘴上说着大义,心中都是生意
  “让王爷久等了。”
  徐妙容是洗漱完毕后, 才出去见朱楹的。见面第一眼,她先朝着朱楹的衣衫上看去。衣衫不是昨日那件衣衫,橘子味, 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朱楹的眼神,已经恢复清明。他还是和从前一样,萧疏轩举, 肃肃如风。
  “还好。”
  他回了一句,又似想到了什么, 道:“多谢你送来的醒酒汤。”
  徐妙容心道, 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汤又不是我做的。回了一句“王爷客气了”,她问:“方才月桃说, 王爷有正事要说, 不知所谓的正事是……”
  “是向书坊收税一事。”
  徐妙容怔了一下。
  “王爷的意思是……”
  “其实昨日, 我本想借机向皇兄提请应下书坊交税一事,只是诸般状况,后来不了了之罢了。”
  “王爷支持向书坊收税?”
  徐妙容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朱楹却并未直接回答, 他说:“昨晚放爆竹的时候, 基儿偷偷同我说, 皇兄罚他抄写一百遍《千字文》。”
  这话题偏的。
  徐妙容回忆了一番,昨晚放爆竹的时候, 朱瞻基好像的确和他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当时她有些好奇, 朱瞻基却说什么:“四姨奶奶,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小男人, 偷偷告诉他什么秘密了?
  她看向朱楹, 却听得:“基儿说,因为他嘀咕了几句, 惹到他爷爷了,所以他爷爷才罚了他。他问我,想不想知道他说了什么。”
  “他主动告诉你了?”
  徐妙容有些将信将疑,她不信,朱瞻基这么好心。
  果然,“他让我帮他抄《千字文》。”
  “你答应了?”
  “嗯。”
  朱楹应了一声,而后又道:“我答应了帮他抄,却没答应,我帮他抄。”
  所以......
  徐妙容懂了,朱瞻基这个小不点,以为趁着朱楹醉酒,把人骗住了。哪知道,所谓的被骗者其实是个中介,中介一转手,罚抄的任务就甩给了别人。
  她有点同情这个别人,并且大胆猜测,别人是有池。
  可怜的有池。
  她眼中写满了人生真不容易,朱楹看在眼里,目光微的一颤,他又道:“基儿说,他跟他爷爷说,来财书坊卖了好多书,赚了好多的钱。别的书坊也卖了好多的书,赚了好多的钱。好多好多的钱啊,他好羡慕。”
  小财迷。
  徐妙容忍俊不禁,正想说一句“就这”,忽然,心灵福至。
  她懂了。
  懂朱棣为什么罚朱瞻基了。
  因为朱瞻基这几句话,有戳人心窝子的嫌疑。谁不喜欢钱,朱棣,他自然也喜欢钱。书坊们赚的钱,是别人家的钱。可别人家之前可是主动提过,要舍一部分钱给朝廷。
  当然,来财书坊提出交税,是打着自觉守法的名义,买一个钛合金版的保护罩,就像书商们辗转找到朱椿,说是买纸,其实是想借朝廷的势,拿到蜀纸的垄断权,本质上,这都是利益交换罢了。
  虽然王宁这个人嘴巴叭叭叭的挺烦人的,可他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商人逐利。
  什么回馈朝廷,什么买纸,都是虚的,主动提出交税,必然是因为,交了税,后头还有更大的利益。
  好比朝廷的认可、隐形的人脉、其他的资源等等等等。
  鼠目寸光之人,断然不会把生意在应天府里做大做稳。应天府的这帮书商,包括黄四娘,都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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