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巍巍岁月,弹指一挥。你夺了天下,我又拿了天下。三分,不分。最后汉室没有复兴,江东基业付之流水,皇图霸业转瞬即空。
英雄们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一切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空空空,罢罢罢,唯有史书记得,他们曾来过。
“唯有史书记得,他们曾来过。”
默念着最后这句话,徐妙容干脆伸手将余下的纸张全部翻转了过来,结果旁的纸上,并没有字。
心知约莫是朱椿误把写了读后感的纸夹在手稿里送了过来,她默然。琢磨着改日还手稿时,一并送还,便嘱咐人,将所有纸张全部收了起来。
只是,被这么一打岔,她还当真逐个想了想《三国演义》里头,主要人物的下场。
刘备,不用说,学过《出师表》的都知道。
关羽,败走麦城,被孙权部下所害。
张飞,因为对士兵不好,被下属暗害了。
诸葛亮,北伐大业未成,病死五丈原。
曹操……
孙权……
赵云……
姜维……
……
每个人的生平在脑子里走马观花过了一遍,她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朱椿那篇读后感,写得挺好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
没忍住叹了一句。
“王妃?”
月栀捧着小丫鬟才递进来的鲜竹沥,有些懵。她好像听到王妃刚才念了一句什么逝水来着。这句话,好像听起来,有些叫人伤神。
“没什么,帮我拿张纸来吧。”
徐妙容收了感叹,待纸拿来,她站在桌前,胡乱写了几个字。
晌午时,朱瞻基来了一趟。
徐妙容对这位大明“好圣孙”颇有些好感。此时的朱瞻基,还是一个五岁的小豆丁。可皇家人早熟,小豆丁鬼精鬼精的。
先前在徐妙云跟前,她跟豆丁打过好几次照面,彼此也算相熟。
见小家伙来,她忙让人拿鲜花饼来。
朱瞻基看着鲜花饼,疑惑道:“四姨奶奶,你去云南府了?”
按照惯常叫法,从朱棣这边论,他其实应该叫徐妙容二十二奶奶,可他不喜欢,他就要从徐妙云这边论,叫徐妙容四姨奶奶。
鲜花饼是云南的,他知道。
“我在闭门思过。”
徐妙容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心中吐槽,好小子,说什么胡话呢。她倒是想去云南府,可拜朱老四所赐,她现在在闭门思过呢。
“哦。”
朱瞻基应了一声,“那这鲜花饼,该不会是五爷爷给的吧?”
“咳咳。”
徐妙容莫名心虚。
鲜花饼,自然是朱橚给的。可朱橚,还在梅殷府上尽职尽责地扮演缠人精的角色呢。他“病”得不轻,可他还给自己送了鲜花饼,传出去,梅殷要暴走。
不过,她怎么觉得,朱瞻基一点也不诧异,像是早知道的样子?
懂了。
这小子果然故意诈她呢。
“你来干什么?”
越发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朱瞻基指着身后宫女们手上的书,笑得好天真无邪,“我来给四姨奶奶送书。爷爷说,四姨奶奶聪明,前头那些书,肯定已经看完了,所以就让我送些新的来。”
“你还是人吗?”
徐妙容瞬间想把他手里的鲜花饼抢回来。
“翰林院这么缺人吗?”
她反问朱瞻基。
朱瞻基点头,“缺。”
咬一口鲜花饼,朱瞻基笑得更开心了,“四姨奶奶许是不知道,爷爷打算编一套史无前例的书。这几天,爷爷为了书的名字头疼呢。”
“有什么好头疼的,这么多书,书又叫典籍,就叫永乐多典好了。”
永乐,你多点人性吧。
“也不是不可以。”
朱瞻基想了想,没表示反对。
“我胡说的。”
徐妙容忙撇清干系。
朱瞻基却又问:“四姨奶奶,他们都参你,你害怕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妙容想跳脚,“什么叫他们,哪有那么多人参我。”
不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共十三个吗?
“一共有十四个人参你呢,等你出去了,该怎么办?万一他们都学姑爷爷,挡着你的路。”
“十四个?哪来十四个?”
徐妙容对参她的人记得门清,数来数去,就那十三个,朱瞻基怎么又给她加了一个?
“还有二叔呢,二叔也想对爷爷参你。”
二叔?朱高煦?
徐妙容不解,“我又何时惹着他了?
又看向朱瞻基,诈他:“你这孩子,该不会是故意在我面前上你二叔的眼药吧?”
“我才没这么无耻呢。”
朱瞻基一点也不慌乱,说完,还加了一句:“他什么人,大家都知道,还用我给他上眼药吗?”
好小子。
徐妙容无话可说,“你是不是很喜欢用铜缸烧炭?”
什么呀。
朱瞻基听不懂,“我用铜缸烧炭干什么?”
烧死你二叔呀。
“当然是取暖啊。”
徐妙容露出属于姨奶奶的笑,又对着朱瞻基道:“天气变冷了,我谨遵圣令,在家中闭门思过,也顾不上叫她们出去买炭。你要是冷,我也没办法。”
“是有点冷。”
朱瞻基站在原地抖了抖。
书送到了,鲜花饼也吃完了,他还要去十一爷爷那里,打下一个秋风呢。
“那我就不打扰四姨奶奶看书了,先去十一爷爷那里了。”
徐妙容有些疑惑,“你不回宫吗?小孩子在外头乱跑,容易被人抓走。”
“谁敢抓我呀。”
朱瞻基很想翻白眼,参四姨奶奶的人太多,四姨奶奶,果然胆小了。
“十一奶奶新得了一只羊,我去看看。”
“你真的不是去吃羊的吗?”
徐妙容对他的动机有些怀疑。
朱瞻基扶额,“我是吃饱了才出来的。”才不是为了一根烤羊腿呢。
“那正好,你帮我把这本书送到蜀王手上吧。”
想着反正顺路,徐妙容便交代朱瞻基,把答应给朱椿的手稿,和朱椿送过来的手稿一并送到朱椿手上。
“我不干。”
朱瞻基却明确拒绝了。
徐妙容正要说,“那就算了吧”,他却又道:“除非你给我一个鲜花饼。”
“你不是吃饱了才出来的吗?”
徐妙容摇头,让他连鲜花饼的盘子一起端走。
朱瞻基拿了一个,带着手稿往朱椿府上去了。
想着香喷喷的烤羊腿,他恨不得能下一瞬就出现在蜀王府。只可惜,他只有两条小短腿,压根走不快。
“诶?基儿,你怎么在这?走那么快干什么?”
宁王朱权正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熟悉的小豆丁飞一样往前奔,忙把人叫住。
“十七爷爷。”
朱瞻基停下来,很有礼貌地喊了一声。
“嗯。”
朱权不冷不热地轻轻应了一声。
说实话,他看到老四家的人就来气。老四骗了他手上的兵,还给他画了平分天下的饼。现在,饼吃不到嘴里,他来朝,一来是为了祝福新帝登基,二来,便是为了探探口风。
可朱棣好忙,见不着人,他只能憋屈的在街上闲逛。
此时看到朱瞻基,他莫名起了戏弄人的冲动,便像个坏爷爷一样,指着街那头,说:“你看,你爹来了!”
“爹?”
朱瞻基回过头。
“拿来吧你。”
一把抢过朱瞻基手上的手稿,朱权拔腿就跑。
朱瞻基连忙去追,一边追,一边喊:“还给我吧!十七爷爷,我哭了!”
“你觉得我会在意你的眼泪吗?”
朱权在前头回话,表示,他并不在意。
“没人性!”
朱瞻基跺脚,真的要哭了,“那是四姨奶奶交代我送的东西,你还给我!”
“我就不还,你来追我啊!”
朱权就是不肯松手,他很没有人性地往前跑了三条街,绕了两个弯,最后停在了一处卖竹筐的摊子旁。
“四姨奶奶?说的是谁?”
他问身边小厮。
小厮还在捋亲戚关系,他却已经先捋过来了,是徐皇后的四妹妹,朱楹的媳妇。
“那个疯婆子。”
撇了撇嘴。
“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手上的信封略有点重量,他怀疑,朱楹两口子在往宫里传消息。想知道他们传了什么消息,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信封。
“这么多字,什么玩意?”
他黑了脸。
这两口子,果然在往宫里传消息告密。
一字一句地看下去,他眉头紧锁,忽然,他“呀”了一声,整个人犹如一尊门当,定格在了原处。良久,如梦初醒,看着手上的纸,脱口而出:“苹果树下三结义,粗暴,没重点。桃园三结义,有温情,动人心。好!实在太好!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抓人心挠人肺的故事!到底是谁,能写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