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众人笑道:“你与悟空同为第十辈小徒,师父少不得要为你起个新法名呢!”
  寒暄完毕,众人领着她进到堂内,将靠柱子的一处清净石台指给她。
  一位身姿英伟的师兄便要坐在她身旁,悟空笑嘻嘻地跳上前来,将那师兄挤到一旁,笑道:“此处位置偏僻,还是师弟们坐罢!”
  不等那师兄拒绝,悟空已盘腿坐在黛玉另一边,隔绝了众人的热情。
  待众人安坐停当,祖师登坛,讲禅讲道,说儒论经,地涌金莲,天现飞花。
  众人皆是屏息凝神、静坐细听。
  黛玉先还听得如痴如醉,但她是至清至洁之体,虽坐在角落中,又有悟空护着,还是被众师兄身上的男子浊气冲撞得脸色煞白,头晕胸闷。
  祖师讲到一半,停下话语,向黛玉招手道:“玉儿,坐到为师身边来!”
  斜月三星洞的规矩,素来是资历深者拱卫在祖师内侧,新入门弟子只能坐在偏远角落。
  祖师这一呼唤,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先前还未注意到新师弟的师兄们,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黛玉勉力起身,身子摇晃,几乎走不得路。
  悟空在后扶了她一把,推着她行至祖师身边,童子搬来蒲团,置于祖师下首。
  黛玉到了祖师身边,仙气笼罩,鸾凤清鸣,周边气息为之一新,取而代之的是暖融融的清香。
  祖师轻挥拂尘,在她头顶扫过,通身浊气一扫而光,黛玉立时耳清目明、身姿轻盈起来。
  她跪在蒲团上,向祖师叩谢。
  祖师微微一笑,提高嗓音道:“你身子天生羸弱,以后早课、晚课尽可坐在为师身边,才得护你邪气不侵,抱元守一。”
  他这一番名为叮咛,实为解释的话一出,众弟子恍然,对这新师弟所受特殊待遇,霎时放下三分芥蒂。
  祖师又向黛玉道:“今日你是首次听讲,可有何见解?”
  黛玉微微一笑,俯身道:“十方空无异,众生起分别。三教虽殊,同归于善!”
  众人皆赞:“善!”
  心下不服之意又去了三分。
  悟空欢喜得翻了个筋斗,拍掌大叫道:“师弟说得透彻,说得好!”
  祖师微笑点头,又向悟空佯怒道:“再要吵闹,打将出去!”
  众人皆笑,不虞气氛又去了一分。
  讲道完毕,众师兄次第离去。
  祖师独留下黛玉,慈爱笑道:“玉儿,你身子羸弱,我传你一打坐调息之法,每晚用功,可轻盈身躯,气息悠长。”
  黛玉跪在祖师面前,听祖师念诵一遍,便可默背如流。
  祖师教她演示一遍,内息运转过一周天,她面色已变得红润,头顶隐有淡淡金光笼罩。
  徒弟天资高绝,祖师自然愈发欢喜。
  远处门外,悟空站在一处芭蕉树下等黛玉,无聊之下便用手指弹叶子玩,直弹得一树芭蕉叶颤抖不已。
  他听得堂内祖师笑声,探头看了一看。
  这一探头,就被祖师看到了,遂招手叫他过来,向黛玉道:
  “你这师兄天资也聪慧非常,奈何胸中文墨有限。你习了养身之法后,待精神长些,便可抽空教他些经史诗文。”
  黛玉笑道:“弟子精神还好,师兄随时来听竹阁就是。”
  悟空挠头道:“弟子昔年在南赡部洲游历时,也习得些诗文,读得些文章,尽够用了。”
  祖师笑道:“书中的学问,便是为师也不能说尽知。别看你这师妹年纪小,腹中自有锦绣,你且随她学上一两年,以后的好处大着哩!”
  说罢,径直起身,背手走入内堂去了。
  黛玉跟着悟空出来,好奇问道:“师兄在南赡部洲时,那里是什么朝代?”
  悟空道:“什么朝代我没注意,只是去过北方,有上万的苦役在用人力搭建守疆巨龙,号声遍天,尸横满野。”
  “老孙看不过,打倒了两个恶吏,那些苦役们不敢感激,反而恼怒连坐了他们的家人,要抓老孙去见官,苦也!”
  那些苦役,想来是修长城的征夫,那便是秦代了。
  黛玉点头道:“师兄能体恤百姓们的苦楚,实在非常人呢!”
  两人走出门外,远远见到一人在八角亭下,身姿修长,眉眼俊如刀削,薄唇紧抿,似乎正在下定某种决心。
  悟空迎上笑道:“真信师兄,因何事在此烦恼?”
  那真信见是悟空,眉目舒展了一瞬,道:“悟空,师父还在堂上吗?”
  悟空摇头道:“师父已经回内堂了。”
  “也罢,”真信叹了一声,道,“师弟,我要离开了。”
  悟空大惊道:“师兄不求长生了吗?”
  “长生不老?哈!天上的神仙尚且求而不得,何况我等凡人?”
  真信冷笑一声,又道:
  “此时人世正值乱世,乱世出英雄,我若能以真本事留名青史,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生不老罢。”
  悟空有些沮丧,转头看了眼沉默不言的黛玉,道:“难道,咱们师父教不来长生之道吗?”
  真信摇头道:“非教不来,实为天道已定,师父自己虽有通天彻地的神通,却也轻易渡不得凡人!”
  第5章
  真信师兄走远了。
  悟空捏紧拳头道:“无论如何艰难,我老孙是定要长生不老的!”
  他转过头,问一直沉默不言的黛玉:“师妹,你呢?”
  黛玉笑道:“是否长生倒不甚关紧,主要是如何活着。”
  “如何活着?”悟空笑道:“那自然是快活、恣意、热热闹闹!”
  想到未来的大闹天宫、西天取经之路,黛玉由衷地道:“师兄,你会的!无论是长生不老还是热热闹闹。”
  悟空拍拍她的肩膀,大声道:“你也会的,等咱们修成了长生不老之术,我带你回花果山去,每日采花寻果,与小猴子们玩耍嬉戏,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他是个猴子,并不在意人类之间的男女之事,这一下,拍得自然流畅。
  黛玉视他为亲兄长,也只别扭了一瞬,就展颜笑了。
  杜若远远等在路口,见他兄妹二人有说有笑地走来,迎了上来行礼。
  黛玉又道:“小师兄,你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悟空挠腮笑道:“师父教我读过《易经》,真信师兄教我读过《孙子兵法》,颖元师兄教过些《伤寒杂病论》,都是实用的买卖。”
  黛玉试探着道:“师兄愿学些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吗”
  “不学,不学!没得酸倒了牙。”悟空连连摆手,跳出三丈远,回身笑道,“师妹但回去调息休息,明日一早我带你摘桃子耍去也!”
  说罢,一蹦一跳,拐呀拐地走远了。
  杜鹃凑上来道:“姑娘,我和白兰姐姐平日也听祖师念过楚辞、离骚,都不大明白,正要请姑娘讲讲哩!”
  她适时来凑趣,又说得一派真挚,黛玉不由得笑了。
  两人回到听竹阁,白兰已做了两道素斋、一味清粥,服侍黛玉吃了,换了衣裳。
  主仆们写画吟诵一回,丫鬟们自到楼下休息。
  黛玉关了房门,放下床帐,坐在床上,照着祖师教的样子,伸手念诀,调息数个周天。
  祖师为她所塑肉身,虽比前世健康了些,依然凡女之躯,加之她魂体游荡多年,有所损伤,带累得身虚体弱,胸口时常有滞闷之感。
  此时调息过后,身子轻便了不少,一阵疲乏袭来,黛玉伏在床上,不一时就陷入沉睡。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竟是前世今生难得的一场酣睡。
  黛玉慵懒地伸了个腰,缓缓坐起,又调息一番,只觉精神倍振,身轻如燕。
  她盈盈走下楼去,白兰、杜鹃上来服侍她洗漱,又拿出一套绣着竹叶的月白袍服给她。
  她柜子里原有几件衣服,却都是纯色剪裁,这件衣衫并未见过。
  白兰笑道:“这是婢子连夜赶制的,姑娘试试合身否?”
  即便是花妖,一夜的辛苦也是难得,黛玉道了声谢,展开手臂,让她们服侍自己穿上。
  对镜自照,宽简适中,再扎上文士巾,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恍若一株翩翩修竹。
  杜鹃拍手笑道:“以前曾听过些花妖恋上书生的故事,我就想,什么样的人间书生能比花草还美,今日可算是见着了!”
  白兰也红了面颊,忍不住从指缝中将主子看了又看。
  两个花妖簇拥着黛玉进了餐室,服侍她用早饭,刚摆上餐具,便听到悟空的声音:“师妹,烂桃山的桃子熟了,咱们去饱腹一顿吧!”
  语未必,人已跳了进来。
  黛玉起身,笑道:“师兄吃了早饭没?杜鹃,再拿套碗碟来!”
  “不用,不用!我还要留着肚子去吃桃子哩!”
  悟空连连摆手,待走至餐桌前,看到了满桌珍馐,瞬间变了主意道,“这粥饭是谁做的?比咱山上请的老厨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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