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次回来,帮忙处理老房子是一件事,他们俩小辈好上了,也应该让家里两位老人晓得。
  储方歌还有些忐忑:“妈,外婆她们不会觉得我跟韩颂这样是什么不伦吧?”
  储晴轻轻拍了下她的嘴:“想什么呢?我妈有你想得那么迂腐的吗?”
  “我这不是担心吗?”储方歌摸了摸鼻子,没一会儿又抓住储晴的手,“妈,我紧张。”
  “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开车的李维山笑话她,“以前早恋被我跟你妈逮住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害怕过。”
  “首先,我没有早恋过好吧。我那顶多就是跟人家男生暧昧暧昧。”储方歌义正言辞地反驳,“可现在不一样哎,都回去见外婆了。”
  储晴:“这样才好。让你有点责任心,别动不动就任性又是吵架啦又是分手啦。”
  “冤枉,我哪有动不动就分手的,我那都是真分了。”
  这话倒是真的,储方歌恋爱的时候对“分手”二字极为慎重,一旦出口压根儿不带回头的。
  “行行行,给你光荣死了。”储晴状似嫌弃地说。
  储方歌心里扑通跳个没停的,然不管她情绪怎样,车子还是老老实实到了镇上街道,停在了菜市场门口。
  年关的镇子积攒了一整年的热乎气儿,店铺门口搭建起卖对联的棚子,小孩儿穿着衣服穿梭在各个当口间;新鲜的牛剖开挂在卡车拖斗上,不用吆喝就是最好的广告;现炒的花生和酥糖在机器打开的那一刻迸发出香味,透明胶布袋里浮头放着水瓢,舀起满满一勺瓜子往称上塑料袋里装。
  韩颂已经先一步到了那儿,就站在市场门口候着,见她下来嘴角便一翘,几步迎上来,“冷不冷啊?”
  说完才看见一边的储晴,又叫了声阿姨。
  储晴也不在意这个,笑眯眯地问:“你爸妈呢?”
  “这边不能停车,他们往前去了。”
  “不能停啊?”
  韩颂点点头,“刚才差点被贴了单。”
  储晴赶忙往回走,“不行,那我要跟你爸爸说一声的。”
  韩颂极自然地拉起储方歌的手,放到自己兜里。
  “我妈刚走你就这样啊?”她故意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皮肤饥渴症啊?”
  韩颂没听明白这个病,只捕捉到了关键词,不由得愣住了,接着压低声音,“嘘,别开车。”
  储方歌:“······”
  到底是谁在开车啊。
  两人往市场里头看着,有不敢擅自找人,生怕跟人错过了。
  储晴很快带着韩丽微一起过来了,边走还边打着电话。储方歌有些不自在,想要抽回手,却根本动弹不得。
  “哎,看到了看到了,这儿呢这儿呢。”储晴伸手挥了挥。
  韩丽微看了一眼韩颂,“快去接东西啊。”
  韩颂捏了捏储方歌的手,这才依依不舍地迎了上去。
  储外婆和韩外婆今年都六十多,虽然头发白了不少,但整个人状态都好得不行。她们后头跟着的是俩外公,手里拎着好几个袋子,看着不轻。
  “啊呀,我宝宝回来了呀。”储外婆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捧起储方歌的脸蛋,忍不住叹气,“又瘦了蛮。”
  储方歌笑嘻嘻地抱住外婆,答道:“这样漂亮。”
  “外公,小外婆,小外公。”她一一叫了人,眼睛笑得弯弯的,很是讨喜。
  相比于她,韩颂就没受什么好脸色了。
  “哎呦,这是哪位呀?我都不认得了蛮。”
  韩颂这几年过年都没回来,韩外婆嘴上不说,心里也不是滋味。当初国外疫情严重成那个样子,她们在家里干着急,都不知道多后悔当初没拦着韩颂往外跑。
  韩颂知道家里长辈脾气,也不反驳,温温吞吞地叫了人。
  储外婆倒是拉起了韩颂的手,“我们小颂几年不见越过越帅了蛮。”
  韩颂羞涩地笑了笑。
  韩外婆也只是嘴硬,看到他人气就消了大半,“笑笑笑,就知道笑,在外头野那么多年,要不是人家方歌年年回来看我,我都以为自己外孙子死掉了。”
  韩外公劝道:“哎,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他刚才一直在打量韩颂,现在才出声,“回家给你做藕圆子要不要的?是不是好久没吃过了。”
  “都你惯的。”韩外婆调转枪口,嘀咕道。
  有了储方歌几个人从中打岔转圜,大家很快就收拾到东西回了车上。
  穿过热闹的街,拐进傍水的小桥。河两边的绿色衰败成了枯黄,空气里弥漫着烧着的烟花味道,河中央泛着一叶木舟,站立在上头的人拿着长长的竹竿,赶着水里畅游的鸭子。
  储晴和韩丽微从小就是在这片田野里长大的,后来各自工作成家,家里老人不肯跟去,于是又掏了钱把小院儿重新修了修。
  储方歌小时候也短暂地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跟韩颂一起插秧,烧火,难得逍遥。
  进了铁门入目的便是围起来的花圃和水井,青石板砌起来的小花坛,中间长着桂花树,只是到了这个季节已经完全没有了半点颜色和味道。
  早年他们还养过些鸡鸭,后来年纪大了,顾不过来这些麻烦的事儿,干脆拿到市场上卖掉算了。
  尽管只待几天,储方歌该带的东西一件没落下,现在冬天衣服又都厚重,随便装装就用了两个箱子。
  她回房间收拾会儿东西的功夫,就看见楼下一行人已经换上了棉睡衣,在院子里支上了小方桌,瓜子嗑得清脆作响。
  她外公不晓得从哪里搞来了个小石灶,点上了火,催着小外公把茶壶端过来。
  煮沸的茶香慢慢从茶壶嘴里溢出些味道,沁人心脾。
  他们俩家下厨的都是男人,把小院子的东西架好就齐齐挤进了厨房,忙活接下来的年夜饭。
  洗菜、淘米、切肉、捆柴。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让时间变成了可以观察的东西。
  储方歌不自觉伸手去抓,韩颂因为是小辈,暂时留守外边儿,看到她的动作,也不觉得奇怪,只问在做什么。
  “没什么。”储方歌诚实说,“我只是觉得好像能抓住时间似的。”
  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没有城市的车水马龙,在被田野包裹的小院里,一切都缓慢流淌着。
  一个院子四张躺椅。太阳晒在身上,人都懒洋洋的。
  家里人凑在一起,无非就是谈些个家长里短的,现在他们这一代代都是退出舞台执掌幕后了,关心的也就是他们两个小辈生活的好不好。
  储外婆拿了个橘子,储方歌立马拿过去,帮着剥了起来。
  很快地,厨房就开始了正式工作,陈琛出来叫韩颂进去烧火,乡下点柴烧大锅饭,需要人看着。
  韩颂得了命令就抱起院里晒着的干草往里去,储方歌跟在后头也进了厨房。
  “外公,小外公。”
  两个老人家一人负责一个荤菜,案板剁得“笃笃”响,听到他们叫人,抬头极快地看了一眼,就继续专注着手里的活去了。
  “烧火怎么还叫女孩子来的。”陈琛不赞同地看了韩颂一眼。
  储方歌笑吟吟地:“我想烧着玩儿的。”
  “多大人了,还要烧火玩呢。”外公笑着打趣道,“以前点不着还生气,现在应该再不会了吧?”
  储方歌不大自在:“那会儿我才多大啊?”
  “六岁。”外公切菜的动作稍顿,语气陡然低了下去,“唉,原来都过这么久了吗?”
  上了年纪的人,对过去总有说不完的怀念。许久未见的孙辈已经在一年又一年里长大,这也同样意味着他们在以更快的速度老去。
  李维山人到中年也最能体会这短短一句中的滋味,年夜饭是团圆的日子,说起这些难免伤感,他便从中打断调笑:“你要是这么久了还烧不起来火,再流眼泪可没用了。”
  储方歌一屁股坐在锅灶后头的竹编小凳上,拿着火钳子挥舞着,信誓旦旦:“放心吧。”
  “你可小心火啊,别烫到。”外公道。
  “小颂照顾一下妹妹啊。”小外公也在一边叮嘱。
  陈琛和李维山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吭声。这情况实在是说来话长,还是留着饭桌再叙吧。
  韩颂把干草窝起来,用火机引燃往洞里塞。储方歌捡起角落里的蒲扇,使劲儿扇着风,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就点燃了柴。
  火把昏沉沉的角落照得亮堂堂,火焰的影子跳动着,在脸上投射下灿烂的橘。
  两个小孩儿走了,外边儿天还在聊着。
  韩外婆冷哼一声,嗓门儿猛地拔高,分明是讲给里面人听:“自己找罪受。以前读大学的时候跑那样远,隔不到两星期都要回家看,那样舍不得家里。后来呢,怎讲不停劝。”
  储方歌一愣,小声问道:“你大学回来得这么勤啊?”
  韩颂轻轻嗯了一声。
  “看不出来你这么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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