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立东便起身朝着厨房走过去,他这两年身体挺好,五十六岁的人脑袋上也没见几根白头发,但是腰板没以前直了,以前走起路来足下生风,现在也开始有些迟缓,还有点驼背。
江绪林跟着慢慢站起来也走进了厨房,他先一步接过了母亲手里的刀。
“我来吧。”
李欣想说让你爸来,但话还没说出口,客厅就响起江照林的怪叫。
“诶妈呀,全洒身上啦!”
满杯的橙汁还没等喝就被碰倒,白色衬衫被泡了个彻底。
“我都多余让你喝那些饮料!”李欣几乎在第一时间转身和江绪林擦肩而过,她奔着江照林走过去,“赶紧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换个干净的。”
“我自己能换。”
“你能换个屁,你不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老江啊,你把阳台那个黑衬衣给他拿来,不让他穿浅色的了。”
很快,厨房里就只剩下了江绪林一人。
他的神色依旧平静瞧不出变化,只剩下一人的厨房里刹那间静下来,他伸手拉上门隔绝了客厅的声音,右手臂尝试着抬了抬发现还是用不上力,手指止不住发颤,江绪林转而用左手拿起了刀开始剁排骨。
一道血痕伴随着发力的动作蜿蜒流淌到手腕。
排骨被整齐剁开,飞溅的肉沫有些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几滴鲜红的液体也跟着落下去。
江绪林抽出几张纸随手擦擦手腕,又弯下腰将地上的污渍擦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他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时脸上的表情都再平常不过,唯有起身的瞬间扶了一下碗架柜。
将剁好的排骨放在盆里,江绪林去了洗手间,没人注意到他手里握着一团带血的纸巾,他将纸巾冲进厕所,江照林还在换衣服,隔着厕所门能听到李欣不断让他小心的叮嘱,江绪林右胳膊的颤抖愈演愈烈,他面色开始发白,瞳孔颤动了几瞬,从裤兜里掏出一板止疼药。
止疼药只剩下最后两片,江绪林全放在嘴里嚼了,也没喝水。
空药板又被放回裤兜里,他在厕所里待了十几分钟,出来时江立东已经出门了,江照林换了件和他哥差不多颜色的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绪林也坐在了沙发上,他的身体陷进沙发靠背,再也无法遮掩疲态,长睫毛微微垂着,看起来昏昏欲睡。
江照林注意到了,他说,“哥,你去屋里睡一会儿吧。”
家里只有两间卧室,兄弟俩高中毕业后老房子拆迁,新房子本来留出了三间卧室,但江绪林说不用给他留,他又许久不曾回来住过,有一间卧室在几年前就变成了书房。
江绪林静默了一会,说不用。
已经吃上饭的时候江立东才赶回来,他手里拎着塑料袋,里边是一家老店的炸鸡腿,俩儿子打小就爱吃这家。那家老店离得远,来回坐公交也得一小时,李欣不想让他买,江立东却坚持出门,母亲不想让俩儿子挨饿等他,所以他回来的时候几人已经动了筷。
江立东也没生气,他跑这一趟也确实不值当,他去晚了,店里就剩下最后俩鸡腿。
李欣起身将这俩鸡腿装盘想给她儿子们端过去,但没想到手掌一歪一个鸡腿顺势滑下去,她想拦住的动作让她脚滑了一下,非但没接住鸡腿不说反而乱了脚步直接把地上的鸡腿给踩烂了。
盘子里只剩下了一个。
李欣懊悔地啧了两声,将盘子端出去摆在桌子上,有意无意的,离江照林很近,她短暂思索了几秒,摘下了腰间的围裙。
“绪林啊,你等妈去楼下再给你俩买点,楼下也有一家新开的,味道都差不多。”
“不用了妈,你吃饭吧,我不吃。”
“没事,我几分钟就回来了。”李欣作势就要下楼去买。
“真不用。”
江绪林快速塞了几口饭,碗里还剩下小半碗,他起身离开了椅子。
“给照林吧,我吃完了。”
江绪林将搭在沙发上的衣服拿起来,和父母打声招呼后便开门离开。这过程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江绪林离开后,家里的氛围开始迅速凝滞下来。
李欣听着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她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子的饭菜,其实都是想着江绪林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想多做点好吃的,但大儿子没吃几口就走了。
江照林左手拿着勺子,扒拉了两下碗里的粥,看看母亲的神色,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
“妈,就给我哥一个人吃呗。”
谁也不差那一个鸡腿,谁也不差那一口肉,但母亲就是将那个鸡腿摆在了江绪林的面前,这谁都看得出来。
一家人本可以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就因为个鸡腿,江绪林连饭都没吃饱就走了。
江立东又开始沉默,他自己拿起筷子沉默着吃东西。
李欣自顾自在那坐着,忽然胸膛起伏了几下,她恶狠狠地瞪了江照林一眼,眼圈泛着若有若无的红,“我伺候你们还伺候出错了!!”
她回了房间,将房间门摔得震天响。
江立东吃了两口,终于也还是吃不下了,他把那个鸡腿往江照林的方向挪了挪,留下一句吃吧,别浪费自己也下了饭桌。
独留江照林一人的饭桌,他叹了口气,啃了一口鸡腿肉也没吃出多好吃的滋味。
二、
临近傍晚,宋逾白给药房实习的表妹带了份便当,刚来这实习的表妹租的房子条件有点差,她不太想住。
“哥,你西街那边的房子给我住住呗。”
宋逾白说行,“你等俩月吧,你大姨那房子自打装修完我就没住过,我过去给你通通风,再收拾收拾你再搬过去。”
表妹一听高兴了,门外有人进来买药,她让宋逾白在旁边等她。
身高得有一米八五,腰窄肩宽的大帅哥站在了她面前,表妹表面淡定内心羞怯地开口。
“需要什么?”
大帅哥报了个止疼片的名字。
他嗓音低醇,语调平缓,极为富有磁性,要是网聊必定迷倒一批人。
表妹一边乱想一边接着问,“要几盒?”
“五盒。”
“开这么多?身体哪难受吗?”
“给家里人带的。”大帅哥面不改色地回答。
表妹听过后就要去给他找药,一回头,一直在后面的宋逾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他见到来者,眼睛都跟着亮了一个度。
“警官,好巧在这碰见你,我听声音觉得像你没想到真是。”
宋逾白绕过柜台走到了江绪林身边,“过来买止疼药?是伤口疼吗,皮外伤口尽量别吃太多止疼片,开点消炎药吧。”
身为医生的直觉让宋逾白敏锐地意识到这人的止疼药是他自己用的,他刚才扯了个谎。但皮外伤真的没有到需要大量止疼药来止痛的地步,除非是身体有其他地方出了问题,宋逾白又开始惦记他右臂抬不起来的原因。
如此明显的手臂脱力很像是受到重创时的反应,可当时他就是拒绝让他检查,一连几天宋逾白心里都在想着这事。
“身体还有哪不舒服吗?我可以给你看看。”
面对宋逾白的过分热情,江绪林挺客气的道了声谢便回绝了。
眼见着人又要离开,宋逾白这次没错过机会,他满心满意地想知道这人的名字。
“警官,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还没感谢你早上救了我。”
江绪林想了想,还是没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注意安全就好。”
又一次目送人消失在暮色中,宋逾白这次是真惆怅了。
“不愧是人民的好公仆,做好事从来不留名。”表妹从角落里冒出来,拍拍她哥的肩膀,“这就是你说的早上救了你的那个帅得惨绝人寰的警官吧。”
宋逾白怅然若失地点点头。
“也别怪人家拒绝你,才见两面,你表现的有点异常热情,很不自然,显得有些奇怪。”
宋逾白挑眉,“很奇怪吗?”
表妹煞有介事地点评,“你刚才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没引起人家公仆的警觉都算是好的了。”
宋逾白叹了口气,不再开口了。
再次见到这位警官的那一刻,只是人家朝他瞟过来的这一眼,就好像是农民伯伯拿着锄头在冬去春来的那片土地上轻轻刨了一下,简而言之,宋逾白这颗尘封了三十二年的春心在那一刻萌动了,但是人家连姓名都不肯透露,春心又被迫锁了回去。
江绪林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装着止疼药的塑料袋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声响,江绪林将药扔在一旁,在黑暗中没人瞧见他的神情。
房间里的灯依旧没开,江绪林慢慢坐在了换鞋凳上,脑袋靠着冰冷的墙面,他稍稍放松身体,右手五指在黑暗中时而张开时而合拢。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只安静地坐在那,无神的双眼瞧着某处虚空。
过了片刻,江绪林像是歇够了,他撑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腰间大面积的创口致使这一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就让江绪林的后背透出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