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腿,手机在手里躺着却始终没摁开。其实觉得无聊也可以刷手机,但他不想给自己隔出去,寒冰射手的形象忽而就立不起来了。
祝池像一道分界线,将热闹和冷落划开,他察觉后伸出手,拿过桌角的杯子,说:“怎么,不是给我买的吗?藏起来干什么。”
他早就注意到了,盯着角落的杯子看半天,却没等人主动递过来。拿过来才发现,杯子里的甜汤已经洒了大半,杯子表面也弄脏了。
宋时说:“想喝我现在去买。”
他正要起身,却被祝池摁住。
他打开杯盖,甜汤虽洒,里面的梨子倒是完好无损。小块儿的梨肉晶莹黄澄,红枣枸杞浮在面上,温热的,还飘着香气。
“不用,不是还有嘛,”他抓了支干净勺子,挖出一块梨肉便往嘴里送,“挺好吃的,别浪费了。”
其它人还在聊,不知什么时候就聊到了游戏上,五人一拍即合,玩儿的游戏也是同一款,压根没注意角落吃独食的二人。
最后走的时候,七人两队分道扬镳,彼此加了微信号,留下干干净净的一桌。
剩的烧烤被贺景阳卷入肚里,两杯冰糖烤梨见了底,紧挨着靠在角落。
老板走过来收桌子,边收边感叹:“现在的小年轻心胸就是宽广,不记仇,打架打着打着还能坐一起吃饭谈笑……哎呦,这还送我根甘蔗,有心,有心了……”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末班车刚好从面前驶过,所以只能叫车回家。
上出租车的时候,贺景阳率先拱进后座,拍了拍身侧的座位对祝池说:“坐这儿,你坐前面。“他看一眼宋时。
可下一秒,宋时却一屁股坐上后座,贺景阳的包办计划失败。
“怎么,嫌弃我,不想跟爸爸我坐?”宋时问。
贺景阳解释:“绝对没有。我是看你们每次没话说,这不是怕你俩挤一排尴尬嘛。”
他怕是忘了人家两个是同桌,天天挤一排。
座位尘埃落定,车辆缓缓启动,贺景阳后知后觉才意识过来——
今天落单的……好像是他!
他想起自己傻兮兮出门送伞,又傻不拉几地追过去,最后还傻到扛着甘蔗去救他们,但事情的本质就是——
他俩单独出去浪还不带他?!
吃烧烤这种事都不带他,说得过去么。
贺景阳一下子来了脾气,“你俩说说看,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还搞单独行动。”
他说得忿忿,而且一针见血。
一瞬,车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两个当事人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我来给你们盘算一下,我这公交费得弥补吧,时间得弥补吧,精神损伤得弥补吧,还有……”贺景阳一项一项算着账,却突然间卡住了。
他猛地回头,霓虹灯下车辆奔流不息,早就驶出老远,离满庭芳园越来越近。
“停车——”贺景阳发出哀嚎,“我运动手环还没当回来呢!”
第39章
贺景阳那个问题祝池其实也没想清楚。
他们关系算好吗?
如果甘愿一起罚站算好, 如果能信任对方翻自己抽屉算好,如果乐意抽出宝贵的时间给对方写题目详解算好……
要是这些都算的话,那他们的关系确实很不错, 甚至已经算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了。
可他又总觉得哪里有点怪,他同宋时的关系,好像同贺景阳的关系不一样。
他们知道彼此的秘密, 他们的相遇就是从撞破秘密开始,打第一眼起, 就好像看穿了对方。
这么说两人关系越走越近, 可能本就是注定好的事情。
一切在不知觉中悄然发生, 慢慢靠近,面具被一点点拨开,在无人的角落里,他们目睹了对方最赤诚的模样。
所以是什么时候关系好起来的呢?
确切的时间点他也说不上来, 好像缘分降落, 一切便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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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假期在夜市之旅、老乡会面中落下帷幕, 第二天一早高二年级准点报道。
可谁曾料想,刚开学就又是一记晴天霹雳。
“卧槽, 大顺释放假消息!”万事通周延从后门来报。
黄宇恒从位子上跳起来,第一个响应:“你先把气儿顺过来再说, 可别又话说一半。”
周延听劝,扶着桌子猛吸一口气,接着吐出一串消息:“说是七校联考明天就开始考!刚在办公室听娜姐说的, 考场座位表都出来了。”
此话一出,课间关于篮球赛的讨论中断,有人跳出来问:“那篮球赛呢,大顺不是说十一来了先搞这个吗?”
周延不耐烦地重复:“不都说了大顺诈骗嘛, 消息一点儿都不准。”他对此也十分不爽,“操,早说我十一肯定不这么放纵,还以为来了复习时间长呢。”
这条新闻跟病毒似的,仅仅一个课间就在立德楼大肆蔓延开来,空降考试给所有人的脸蒙上一层阴霾。
他们没时间缅怀十一假期,没功夫憧憬校篮球赛,甚至来不及追悔假期为什么没未雨绸缪,提前复习。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打破一切幻想,尽快接受现实,全身心投入到短暂的备考当中。
晚自习前大家自觉拉开桌子,大顺站在讲台上强调考试注意事项,“大家都不是第一考试了,想必不需要我多说,不过我还是要多讲一嘴。”
“……”
废话文学发挥得很好。
“联考高一下你们也经历过一次,所以老规矩,桌面、桌肚全部清空,不能留下任何东西。”
大顺说完,在教室前后左右点了一转,“书优先放到左侧的柜子里,实在放不下的就到讲台、教室后面、或者右边的窗台走廊自己找位置放。不过记得码整齐,别挡道。”
接着大顺从讲台上下来给书腾位子,走之前说:“我去把考场座位表拿过来,你们赶紧搬,十五分钟之内搞定。”
下面人悄无声息叹着气,搬进搬出最是麻烦了。
可麻烦归麻烦,还是得按照学校的规矩来。
教室内外又是一阵大迁徙,大伙将自己的全部家当转移阵地,混乱程度不亚于换座位。
教室前后能占的地方不大,不少人都得将书搬到外面,这时,前后两洞便显得格外拥挤。
本就窄的前后门一般只容许一人通过,加上又不是单行道,撞车情况在所难免,匆忙之下,事故发生的概率就更高了。
这不,后门口刚就发生了起。
“哗啦”。
书本散了一地,黄宇恒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伏在地上——
他整个人呈现一个大字,半边身子用手撑起,膝盖着地,看着就疼。
“不是,咋还四条腿儿呢?”周延从后门外凑进来,抻着脖子向里张望。
他这个角度不好,只看得见一颗脑袋。
祝池站在旁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两个人。”
“……”
祝池刚跟在黄宇恒后面,目睹了事故的全过程——
几乎不带减速的黄宇恒从外面进,抱着高高一摞书不看路的夏思澈从里面出。
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相遇在事故多发路段,祝池的“小心”刚喊出口,还没来得及伸手拽开黄宇恒,他就已经将人扑倒在地。
夏思澈虽然在下面,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重量,只觉一阵凉意伴随轻微痛感从后背袭来,还有就是……
后脑勺总觉得有东西硌得慌,却不似其他地方一般冰凉。
他睁开眼,转过头,对上一副熟悉的面孔。
那人眉毛皱起,倒抽了口气。
“见不得我?”夏思澈从他表情里读出了不太爽的意味,于是也不爽起来,“见不得我就赶紧起来,你不起我也没法儿起。”
“我……我不是。”身心双重摧残,黄宇恒这下更苦了。
他是不想起吗?
他分明是疼得起不来。
旁边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只帮忙捡书,不帮忙扶人,他们捂着眼睛装模作样,眼神却还是不自觉地朝地上两人瞟。
……
黄宇恒服了这群人。
他只得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求救,“拉我一把,不然真起不来,快快快。”
从夏思澈的角度看过去,对方嘴角耷拉,眉毛瞥成八字,五官快扭作一个“囧”。
他终于绷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个屁。”黄宇恒低头说。
这话很有效,他刚说完夏思澈就笑不出来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夏思澈才终于察觉到,黄宇恒的一只手垫在他头下面。他刚一转头,头的力道便全压在了他手上。
这场面祝池也是第一次见,于是陷入了“扶不扶”的苦恼。他听见黄宇恒的求救后,才坚定了扶的决心,来不及寻找入手点,便要直接过去拉人胳膊。
可他还没碰到,就先被人截了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