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要心动,不该心动。
“蔚起。”简秀面向了蔚起,“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的眉眼染上了窗外午时白亮亮的光,照得青年本就孱弱纤细的容颜时隐时现,蔚起很不喜欢简秀当下的模样,仿佛一滴淡色的墨,几乎要被涣散湮灭了。
蔚起:“问什么?”
简秀:“你为什么不问我银雀他……我可以回答你,回答你所有我能回答的。”
“我不认为一个普通的大学文学教授会有一个单独的执行厅联络员作为对接。”蔚起收拾好了水果的残余外皮,“但是,这与我无关;同样,我更不认为,你送他离开有什么问题。”
“我这个人这么可疑,出现在你的面前,甚至处处隐瞒,我明明还和你有婚约,可我却和其他omega拉拉扯扯。”简秀又吃了一片橘子,“你不认为我应该和omega们保持距离、最好和你坦白交代吗?”
“怀疑你,戒备你,和尊重你并不冲突。”蔚起提醒道,“至于性别……我也有omega的战友。”
简秀懵懂了半秒,忽然意识到了蔚起对于自己现在身份的错位,忍俊不禁:“可是,二次分化以后,上校,你也是omega了。”
蔚起顿了一息,继续故作平静道:“那更简单了,我的alpha与beta战友更多。”
“扑哧!”简秀笑着低头。
笑了一会儿,他擦拭干净眼角渗出的残泪,心绪宁静了下来:“那婚约呢?你不好奇我的反应吗?在得知百分之百的契合度以后。”
“这个婚约属于简蔚两家的约定,并不属于法定婚姻关系,也并不属于强制束缚。”蔚起淡漠地说道,“并且没有额外强制性,你我都有拒绝这个婚约的权利。”
简秀手一抖,叉子没有叉稳盘子里的水果。
他努力遏制住自己嗓音中的颤音,谨慎地问道:“上校,如果这是束缚,枷锁,甚至监狱呢?”
“你在担心百分之百信息素的契合造成的绝对绑定?”蔚起抬眼,瞧见了简秀正在认真的插着盘子里的一块苹果,但不知是他太笨拙还是太紧张,一直没有成功。
有那么瞬息,蔚起的思维被扯淡了一点,想帮帮他。
蔚起:“你可以拒绝的。”
“现在我才是alpha,上校。”简秀终于叉稳了苹果块,“你才是omega,你才应该担心的。”
拒绝?
那你呢?蔚起,你是否也认为,这场可笑又讽刺的婚约,你也可以随时拒绝?我们不过只是上一代荒唐决定的订婚对象罢了。
简秀慢慢吞咽着苹果,又酸又涩,真的不好吃,他如是想着——蔚起,你不该担心我,不该有一丁点儿的怜悯。
自己的存在,颜姝的选择,星联的沉默……对蔚起来说,到底有多大的恶意呢?自从得知信息素的匹配程度开始,简秀就不敢再深想了。
所有知情人,包括现在的简秀自己,都在默默旁观着,他们一丘之貉,利用蔚起,他的责任、义务、道德、自由、情感,统统都在被旁人所瓜分,利用,解析。
上校如果知晓了一切,会后悔救了他吗?
“您不应该救我。”简秀觉得,他可能只是舍不得眼前这盘水果。
“我也救过其他人,那是我的职责。”蔚起依旧漫不经心,“不必在意。”
“不一样。”简秀放下了叉子,像个执拗却别扭的孩子。
“简秀。”蔚起轻声唤道,“你现在该照照镜子。”
简秀侧目回首:“嗯?”
他看着蔚起洗干净了自己的手,平静的用毛巾擦拭干净,然后工整的叠好,挂起,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做完了这些,蔚起才正过身子,直直地瞧着简秀,清寒的眸子里带着几分严肃,他肯定道:“你在示弱。”
第69章
“示弱?”简秀呆滞在原地。
蔚起两手交叉抱胸, 斜斜依靠于案台前。这个动作使得他现在呈现的姿态难得的放松,与蔚起平日里肃穆笔挺的模样气质相差甚远。
可简秀却有些害怕这样的他,简秀觉得某些一直被蔚上校自愿捆绑在身上的枷锁与约束被轻轻放下了, 眼前人暂时的不再成为那个恪守着一切规则道德的蔚起。
这才是蔚起, 不是上校的蔚起。
他鲜少有与这样蔚起相处的经验。
“对, 你在示弱。”蔚起说道, “你有时候总是会习惯性的会放软自己的目光,下意识露出自己的脖颈等要害脆弱处, 你明明在告诫我让我远离, 可是却又将弱势与无害统统披露。”
“我……”简秀攥紧了掌心, 他强迫自己站稳,笑出了声,“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 原来自己这么自私且卑劣,嘴上一套做的一套, 说得好听, 行为上竟然无时不刻都在悄然的摇尾乞怜, 不知底线利用着蔚起性格里柔软的一部分。
然后简秀内心就可以隐晦的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劝告戒过蔚起了, 是他自己要来的,是他选择这条不归路的, 一面享受着现在蔚起的不忍照顾,一面又不愿意拾起自己的负罪与愧疚。
简秀终于恍然大悟,他人不过推波助澜, 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是他内怀歉疚,也是他心有不甘。
原来如此。
一道淡漠的男声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蔚起淡漠说道:“可我不认为你是毫无锋芒、逆来顺受的人。”
说罢, 他定定地注视着简秀,缄默无言。
落荒而逃一般,简秀错开了蔚起投来的幽邃目光:“二次分化以前……我……我就是个omega,我习惯了示弱,以此交换利益,有什么不对吗?哪怕你我现在位置颠倒,也改变不了先天环境的……”
“简秀。”蔚起再度打断了简秀的自说自话,简秀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又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坐实了自己的心虚,一时僵持在了原地。
“一个怯懦又贪恋依附的惯于示弱者,不应该会主动在一节课上制定秩序,也不会为无关者而争取一份尊重,更不会费劲心思的教育自己所交恶的学生……”蔚起神情冷练,一字一句,“平视众生,不卑不亢。”
短短八字,掷地有声。
简秀一愣,有些不可置信:“你居然偷听我……”
蔚起平静提醒:“那是我的课。”
简教授默默闭嘴,好吧,对于这一点,他确实无可辩驳。
“我不认为你是那样的人,因为我不看你怎么说,而看你怎么做。”蔚起淡然道,“这和你是alpha,还是omeg* a,哪怕是beta都无关,这与一切先天性别无关。”
简秀:“我……”
“喵呜。”蔚花花仿佛感知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凝固,蹭了蹭简秀,见他没有回应,又颠颠的跑去了蔚起的脚下,蹭了蹭。
蔚起也不管刚洗了手,半跪下身,将它抱在了怀里,说:“走吧,出去谈谈。”
简秀:“嗯。”
蔚起抱着蔚花花,简秀乖乖巧巧的跟在他的身后,上校平静且熟练地坐到了自己上一次前来做客时候的座位,总令人恍然不觉这里其实是简秀的公寓。
蔚起坐下,简秀将水果放好,也坐下了。
“很多时候,我总有种感觉。”蔚花花在蔚起的怀里翻着柔软的肚皮,用自己的方式咕噜咕噜地示着好,蔚起轻轻抚摸着它的下巴,“我总感觉你在主动把软肋递给我,在我面前,你总是在让步自己的个人主权,甚至容许我的一切冒犯与伤害。”
“为什么不应该是我对你有好感,所以可以为了你放低底线呢?”简秀笑盈盈地将果盘中的水果插起,味同嚼蜡般的咀嚼着,“毕竟,我说过,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上校。”
蔚起淡淡垂眸,指尖细碎,有穿堂而过的风和光掠过他的侧脸,温和了五官,蔚起现在的模样,像极了清辉皓月,冷清却柔和。
简秀想,蔚起之于他,心动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不一样的。”蔚起慎重道,“我虽然没有这方面感情经历,但有类似的感觉,你在利用这些你可以利用的一切自伤,对我的一切让步,都是在为自己某些难以启齿的行为而稀释愧疚。”
“这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是愧疚。”他说着,缓缓放下了蔚花花,抬眸,凝视着眼前人,“简秀,愧疚不是爱,伤害不是爱,不要试图用爱去合理化这一切。”
简秀垂首,蔚起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唯有室内摇曳的橙花酸涩不甘,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上校,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同一天出现在雅兰区的医院吗?”他笑着放下了叉子,坐的端端正正,安安静静,像极了蔚起怀里的蔚花花。
蔚起指尖一顿,继而继续抚摸着柔软的小猫。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央军校吗?”自戕一般的自我诘问,他的眸光却真诚又热烈,言辞柔和地仿佛热恋者清澈呢喃的爱语。
他继续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会是教师公寓的邻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