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吃草去哪儿了?”贺星诀找了他半天,直到比赛即将开始,球员入场,才看到这人面无表情跟着队友走出来。
  贺星诀喊了他一声,许朝露也没忍住冲他挥两下手。
  场上风头无两的少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们,背过身去和队友说话。
  “他咋了?”贺星诀挠挠头,“刚到场那会儿,远远看到我们还在那儿欠了吧唧地笑。”
  “没听到
  吧。“许朝露说,“人也太多了,比赛没开始就这么吵,等会儿岂不是要把天掀了。”
  一语成谶,比赛开始后,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就没停过,随着赛况愈加激烈,音浪更是一浪高过一浪,尽半数欢呼念着同一个人的名字,燥热又疯狂。
  贺星诀抱臂觑着场中:“又来了。”
  许朝露没听清:“你说什么?”
  贺星诀凑她耳边:“我说,你记不记得上学期有场新生杯比赛,吃草打得巨凶,还撞人犯规了。”
  许朝露:“有印象。”
  能散步就绝不跑步的节能主义者,突然变了个人,毫无克制,嚣张狂妄地发泄精力。
  突进、过人、上篮、盯防、碰撞、抢篮板……进攻猛,防守更猛,蓝色飓风一般游走全场,掀起惊涛骇浪。
  “他今天比那天还猛得多。”贺星诀眼神跟着池列屿,就见他一记扣篮又夺两分,分差拉大到两位数,“妈呀,这节奏,是要把你们系往死里整。”
  知道他们计科系强,但对面好歹是露露王老家,怎么也不给人家留点面子?
  许朝露还是更站自己系队,看到比分落后心里难免焦灼,但视线总是不受控地跟着场上最招眼的那个。
  球权来到金融系,中锋带球晃过两名防守,斜传给三分线内的时越。
  时越瞄到空挡,持球上篮,球刚举过头顶,更高处竟突然拦来一只手,压迫感十足,生生在球脱手的一瞬盖帽,篮球反弹落地,未出线,计科系顺势反攻,带球直入无人的篮下,又夺两分。
  贺星诀:“草,盖得漂亮!”
  许朝露也跟着喊:“好厉害!”
  贺星诀斜她:“叛国通敌了还叫那么大声,真不怕被你们系的听见?”
  许朝露后知后觉地捂紧嘴巴。
  贺星诀忽然反应过来,刚才被池列屿盖帽的那个人好像是时越。
  他若有所思地瞅着许朝露,这时中场哨响,两队球员慢下脚步,喘着气往各自休息区走。
  许朝露一眼望去,少说有十几个女生围上去给池列屿送水。
  她书包反背到前面,从里头掏出一瓶运动饮料,交给贺星诀:“你去把这个给吃草,我今天不方便给他送。”
  “行。”
  贺星诀刚抬脚,又被许朝露叫住。
  球场火热如盛夏,少女脸颊绯红,飞快嘱咐道:“你记得跟他说是我送的,这一瓶二十块呢,比别人喝的矿泉水贵十倍。”
  “知道啦,不抢你的功。”
  贺星诀小跑到对面,大喇喇挤进人堆里把饮料交给池列屿,闲聊两句,他很快跑回来:“搞定。”
  许朝露站在原地,隔着幢幢人影,望见池列屿又接过他们球队经理递来的矿泉水,仰头散漫地灌。
  贺星诀也看到这一幕,哑然:“这……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那瓶水太贵,他舍不得喝,准备收藏起来。”
  “是吗?”许朝露低落下去的心情立刻复原,“我也这么觉得。”
  球赛重启,计科系的势头完全没被打断,比分越拉越开,最后一小节刚开始,分差来到惊人的23分。
  更惊人的是,全场砍分最多的少年,忽然向裁判示意换人。
  唏嘘声中,他头也不回走向休息区,背影落拓,换替补上场。
  说好听点是让替补球员感受比赛氛围,说难听点就是分差足够大,即使得分王提前下场,对面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贺星诀捡好话说:“这下你们系应该能追回几分……诶,人呢?”
  许朝露悄无声息溜走,绕过半场,来到计科系休息区后边,拍了下池列屿左肩,又从他右边冒出来:“你怎么提前下场了?”
  池列屿八风不动,看都没看她,毛巾擦两下脸,丢进包里,淡声说:“累了。”
  许朝露:“哦,谁让你打我们打那么凶……你要走了吗?”
  “回去洗澡。”
  “洗完澡干嘛呢?”许朝露问,“吃饭吗?我请你。”
  “不用。”池列屿拎起书包,散漫地甩上肩,“没胃口。”
  “好吧。”
  目送他离开,阴天没有夕阳,天光像被一只灰败的手蒙住,隐隐有闷雷声在云层里翻滚。少年背影冷淡孤绝,越走越远,许朝露希望这疏离感是错觉。
  她没回去找贺星诀,径直转进金融系休息区。
  最后一小节结束,金融系难挽狂澜,比分定格在70:52。
  他们早知道今天难打,但没想到这么难打,士气有些低迷。
  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观众散了大半,时越背着包走到许朝露身边,问她要不要和球队一起去聚餐。
  许朝露呆呆望着某处,失魂落魄样子,摇头:“我就不去了。”
  时越没强求,今天打得不好他心情也差,聚餐估计很没劲,她不来也好。
  不多时,球场上再无嘈杂声音,空空荡荡,人去楼空的荒凉,唯有浓云中的滚雷声,愈渐喧嚣。
  许朝露咬紧下唇,缓缓走到前方一棵杨树下。
  黄绿相交的杂草地上,孤零零躺着一瓶眼熟的运动饮料,被人无情丢下。
  封口完整,没被打开过。
  原来今天的疏远冷淡,不是错觉。
  生日愿望……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啊。
  许朝露慢慢蹲下,抱膝,蜷缩。
  眼睛盯着那瓶饮料,良久,挪开视线数杂草,一根两根三根……数到视线都模糊。
  天色半暗,一道闪电猝然撕开天幕,炸雷声紧随其后。
  许朝露抱着腿一激灵,转瞬便听到噼里啪啦雨点砸地声,夹杂翛翛唳唳风声,浓云蓄积的雨势骤然释放,密密麻麻的雨脚在她身边炸开,肆意碎溅。
  很奇怪,竟然没感觉有雨点落到头上,记得头顶这颗杨树并不茂盛……
  许朝露仰头,眸光一怔,先望见撑开的伞面,而后又落入一双漆黑干净,仿佛拨开雨雾后的夜空般的眼睛。
  少女湿漉的杏眸倏忽一亮,语气却低迷,被雨声打碎,不甚清晰:“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
  池列屿仍穿着球衣球裤,乌发微乱,鬓角还有汗,显然是连宿舍都没回,书包随意挂在一边肩膀上,手握伞柄,伞面明显向她这边倾斜。
  他垂眼看着她,眼中仿佛隐忍着万千情绪,交织成无奈和妥协,嗓音干涩说:“饮料忘拿了。”
  原来是不小心丢的。
  许朝露眨眨眼睛,有雨丝斜飞到脸上,她抬手擦脸,就见伞面又往她这儿倾了几寸。
  干涸的心田迎来及时雨,生机在湿润中萌发。
  “起来。”池列屿冷冷说。
  许朝露对他语气不满。你叫我起来我就起来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抱着膝盖,头撇向另一边,用两根手指夹起地上饮料的瓶口,朝池列屿那边一甩。
  哐叽,饮料砸在池列屿脚边。
  少年叹了口气。雨大风也大,他站着给蹲着的她撑伞,挡不住被风斜吹到她身上的雨。
  下一瞬,许朝露感觉吹到身上的风也小了。
  池列屿不情不愿地陪她蹲下,身体挡住风口,雨伞结结实实盖在她头顶,少年人青涩蓬勃的热气贴近她。
  这一刻,许朝露突然回想起很多事。
  过去那些大雨落下的瞬间,好像总有人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旁,为她撑伞。
  所以尽管她粗心大意,冒冒失失,也从来没有一滴雨会落到她身上。
  心跳怦然加速,许朝露脸贴着臂弯,扭头看池列屿捡起那瓶运动饮料,单手不方便开,他这么洁癖的人竟然直接用牙咬开。
  然后,当着她的面,一口气把整瓶饮料喝完。
  许朝露视线落在少年锋利如冰块一角的喉结,不知沾了雨还是汗,湿润的、上下滚动的样子,看得她眼睛发烫。
  许朝露拉开背包,拿出之前买给他的水果:“香蕉和蓝莓吃吗?”
  不知道他这会儿在拽什么,脸色依然冷冰冰,侧颜紧绷着,一言不发。
  但还是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水果。
  干脆利落地全部吃完。
  许朝露又掏出进口巧克力:“巧克力吃吗?”
  看着他撕开巧克力包装,丢进嘴里含着,白皙的脸颊微动,她仿佛和他嘴里的巧克力共感,整个人整颗心都在融化。
  女孩视线灼烫,池列屿不可能感受不到。
  搞不懂。
  他烦的要裂开。
  比赛开始前,他检录完,在场边热身,忽然听到金融系那边有人提起许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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