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阿爹,咱们走后门,过春红姐姐家出去,不然我们半夜出门,被阿奶看到,指不定又得骂上三天三夜。”
说三天三夜就是真的三天三夜,一点儿夸张的成分都没有。
而且叶青釉前面的担心,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出门也最好别被别人......尤其是其他叶家人发现。
叶青釉趴在老爹的肩头,看着仍然满脸放心不下的白氏,说道:
“阿娘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做,在屋内要偶尔说些什么话,弄一些声音和动静,我们等会儿打听完消息就回来.......”
“今日同主屋闹成这样,我也会带些米面吃食回来,他们一日不立字据,咱们就一日不出门,自然有人替我们着急。”
白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在叶青釉灼灼双眼下艰难的点了头:
“那你们......尽早回来。”
这自然是一句略显多余,却又包含挂怀的嘱咐。
叶守钱抱着叶青釉,趁着天黑,从老屋后一扇早已有些破败的半截矮土墙处翻身而出,便来到了隔壁。
隔壁也是一户工匠之家,不过因为这家的老爷子只有一个儿子,所以院子里显得宽敞不少,地界上只有一新一旧两间差不多的房屋。
除此之外,什么鸡鸭猪都没有养,只在后院搭建了一座小型炉窑,用以平日里烧些简单的自用物件儿。
叶青釉印象中有关于隔壁这一家子的记忆,记得这一家子中有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大姐儿名为‘春红’,平日里最为活泼吵闹,往日同她关系颇为不错。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往日吵闹的春红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屋里的油灯没有亮,再探院落中炉窑内的炉气,显然也已经熄灭有一段时间,热气具已不在。
“过个路。”
虽是无人,但叶守钱还是出声说道了一声。
两人穿过院落往外走,直至走出门去,这才看到门口挂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今日不在,改日再来’的木牌。
如此晚的时间,一家子全部都不在,这一家子显然是去外出游夜市。
二人并不感觉十分奇怪,一路穿行过居民小巷,走到尽头。
叶守钱又朝一个方向行进数百步,叶青釉的眼前便顿时豁然开朗,小巷的尽头竟是一条在夜色中喧闹沸腾的江。
江边暖风徐徐,水里夜灯摇曳。
放眼望去,江流两畔是川流不息的人流,虽不见其人容颜,只得见来往之间衣袂漂浮间的片缕衣角,但一时间也足够令人眼花缭乱。
叶青釉耳朵好,大老远就听见有人沿着街头叫卖姜豉、膘皮子、炙椒、酸儿、糟蟹,又有担架子的商贩卖香辣罐肺,香辣素粉羹,腊肉,科头细粉,姜虾........
这些一听名字就十分诱人的美食名称伴随着夜风钻入叶青釉的耳中,着实令她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但这些美食,还不是最吸引人眼球的。
放眼望去,灯火辉煌的江边夜市集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各色摊位,不仅是各种美食,银器饰品、戏班唱馆,街头杂技.......全部都一应俱全。
大老远看去,最惹眼的摊位是高高挑起嫣红马骑灯的灯笼摊位,摊位上种类各异,琳琅满目的娟纱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画师精美绘制的花鸟鱼虫,山石树木。
一看就是顶顶精细巧思的物件。
叶青釉好不容易将视线从那挂做招牌的走马灯上挪开,又见一头上簪花的厮波正在满脸含笑的招呼来往男人们去江边画楼里看看动听的小娘子,听听白花花的乐曲.......
那些在小阁楼上捂唇而笑的美人儿,身上的脂粉香,以及胸前白皙柔腻的肌肤,隔着一整天街,都直冲叶青釉的脑海。
霎时间,叶青釉的脑中只闪过四个大字——
好生繁华!
叶守钱轻轻拍了拍呆愣的闺女:
“是想吃什么吗?”
叶青釉擦去唇边的口水,想也不想便回答道:
“想吃肤白如玉的美人.......”
“想...在想柳府在哪里,爹爹?”
电光火石之间,也还好周边的商贩吆喝声盖过了叶青釉的声音,让她有了片刻收回妄言的机会。
叶守钱摸了摸闺女的头,轻声道:
“还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过了香江,随后再过两条街。”
叶青釉沉思几秒钟,说道:
“也不必走的真好,毕竟是大户人家,再怎么样也有个关门落锁的时辰,咱们要是走到柳府门口,估计啥人也瞧不见。”
叶守钱只是性格沉闷敦实,也并非全是傻子,听了这话,当即便道:
“阿爹心里有数.......阿爹给你买个糖人,我在柳府附近有个相熟的店家,送过几次瓷器,等你吃完糖人,估摸着就到了。”
这回,叶青釉倒是没有推脱。
毕竟如今捏糖手艺人的技艺,叶青釉刚刚远远就瞧了个大概,同千百年之后比起来花样竟是要更多的!
这如何能不尝试?
叶青釉满怀期待的等,可尚未等到叶守钱的步伐靠近糖人摊,耳边便听到一道十分扎耳的响声:
“卖闺女,顶顶聪明伶俐的闺女,虽然小了一些才八岁,但手十分巧,大部分的活计都能干。”
“她爹没了,我们母女真是活不下去了,这才求大伙儿给个活路。”
“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只要给我六两银子,这闺女就可以带走!!!”
第29章 价钱究竟几何?
繁华夜市的街头,一切终究还是迎来了岔路口。
一位面黄肌瘦,发鬓散乱的中年妇人正拉着一个同样瘦小的小女孩跪在路边。
女孩的头上,插着象征卖儿鬻女的草标。
瘦的见骨不见肉的小丫头几次想要将头上的草标取下,却在其母的阻拦下未能如愿。
妇人死死抓着闺女的手,朝着每个投来好奇眼光的人祈求:
“我男人在码头跑船淹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族老觉得咱们家‘无丁’,所以将房子都收了回去,咱们一路南下准备来这儿找个活计,可又没有手艺........”
“咱们是真的一点儿活路都没了,求求好心人瞧瞧咱们,若是需要丫鬟,厨娘,浆洗婆子,大伙儿只管开口,哪怕是不买,有个活计,有口饭吃,咱们也是心满意足了!”
妇人哀嚎哭泣的声音着实不小,几度盖过原本在街头沿街叫卖的摊贩,一时间街上不少人侧目,也有几个确有心思的人围到了摊位前。
“六两银子,确实比人牙坊那边便宜,往常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虽然小了些,也不太干活,可通常还得十五两银子左右.......”
有个手提竹篮,绣娘打扮的女子上下打量几眼插着草标的小女孩,又上前牵起小女孩的手细细打量,念叨道:
“我是临安坊的绣娘,让我瞧瞧,这小丫头有没有当绣娘的天赋......”
临安坊的绣娘...!
龙泉是自古以来的工匠云集之地,此处的瓷器与宝剑天下闻名,但不意味着只有这两样,相反,各种手工业也极为发达,例如织里绣等。
由于此时由俭入奢的服饰风尚,以及日渐富庶的日常生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购入往日不会购入的布匹,装扮自身。
这样的氛围下,布匹的产出拔高,而需要的绣娘自然也越来越多。
而临安坊的绣娘,在一种以此为生的绣业中,都是顶顶有名的存在,临安坊出产的布匹与织品,绝对可以算是有价无市,一布难求。
所以,当下这绣娘说要带小丫头进临安坊,瞬间就获得了不少艳羡的眼神——
这小丫头还真是交了好运,进了绣坊,以后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只要在绣坊中一坐,每年还能攒上几两银子.......
跪地买女的妇人虽然不懂临安坊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但也知道‘绣娘’和‘下人’是有区别的,当即便实打实的磕了几个头:
“这位貌美的小娘子,多谢您收下我闺女,她年纪小,踏实肯干,日后一定能够多帮帮你.......”
一箩筐的好话说出,在妇人满怀希望的眼神中,绣娘却是慢慢沉了脸,略带遗憾的放下小丫头的手,摇了摇头:
“不行...虽然才八岁,能练巧劲儿,可这小丫头的手骨太大了,从前在家里是干惯农活的吧?”
不待呆滞的妇人回答,那位杏花眼的绣娘便道:
“八岁的手指节,和我这年纪的人都一样粗,这怎么劈线?”
绣娘重新站起身:
“等等下一位人来吧,说不准她们愿意买下这小丫头。”
妇人吃了一惊,又抱着绣娘求了几句,眼见无用,这才低低哭泣起来:
“还有没有好心人要这孩子,这小丫头真的很乖,吃的也不多......”
妇人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不过随着那位临安坊绣娘的离开,好几位也只是短暂观望后便离开。
妇人留不下死亡的丈夫,也留不下满街游走的行人,急得团团转,哭声哀哀切切,围观之人中有一个酒楼伙计打扮的汉子显然看不过眼,略微抬高了些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