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池南暮敏锐察觉,问道:“想买什么?”
“我没有想买的东西。”江初赶紧摇头,不想多花一分钱。
预算其实还有很多,一万块的现金还剩有三分之一。但江初很节省,因为那些钱并不是自己的。
池南暮不再多问,只买了摊上最便宜的光纤灯,与江初一人一个,继续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离舞台越近,人越多,挤得江初站不稳,身子歪斜。
“小心。”池南暮索性伸手搂住江初的肩,紧紧护住。
江初侧头瞄一眼池南暮,很小声地说:“谢谢。”
他们从没有这么近过,半边身子紧贴,江初被半搂在池南暮怀中。
心口骤然一空,江初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可眼前人人都这么挤,就算是陌生人,也免不了后背贴前胸,其他人根本不在意这点接触。
江初觉得自己矫情。
不过是紧贴在一起而已,都是男生,到底有什么好慌的?
可就算他这样想,想尽量放轻松,被池南暮搂住的地方依旧发烫,紧张到江初脸也发烫。
越往前走越挤,到达舞台前,江初只能侧过身子站着,面对面紧靠在池南暮怀里。
“抱歉,我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人。”池南暮怕江初听不见,特意低头,覆在他耳旁说。
热意飘到耳畔,江初缩了缩肩,“没事,热闹一点好。”
热闹一点,再吵一点,这样他的心跳声就不会被察觉,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霎时,所有灯光被关闭,人群也跟着静了。
黑暗让听觉变得敏锐,明明周围都是呼吸声,但江初就是能清楚分辨,哪一个源于池南暮。
池南暮的光纤灯搭在他身后,纤维一扫,擦过江初后颈,微弱地痒。
江初低着头往前躲,抢过池南暮的灯,对自己的敏感恼羞成怒,“我先帮你拿着!”
“......是不是太挤了?”池南暮有些自责。
“不是!是......”江初放轻声音,“是我有点紧张,你离我太近了。”
耳语太轻,只有他们能听见。
池南暮迟迟没有回声,江初又开始懊悔,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直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也是。”池南暮终于说。
闻言,江初猛地抬起头,望向池南暮。
两道视线交汇。
同一时刻,舞台上的灯全部打开,流光溢彩的光芒扫过,照亮池南暮的侧脸。
贝斯与电吉他声紧跟着响起,因为用作热场,所以格外狂烈,震耳欲聋,引得周围人群躁动。
可江初并不觉得嘈杂,耳旁像蒙了层水雾,所有人跟着节奏挥手的律动,全都变成慢镜头。
时间被无限拉长,眼前人之外,背景模糊。只有他和池南暮,是处在同频时空,正用相同的速度运转。
如果地球自转的速度能够变缓......
江初忽然间理解了,池南暮为什么会因这种问题而失眠。他的心跳很快,但池南暮的也是,他察觉不到,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心跳一样快罢了。
嘈杂的声响穿过水雾,逐渐变得清晰。
江初勾起唇角,将光纤灯还给池南暮,大声喊:“快点看表演,不要错过了!”
其实,池南暮听不清江初在说什么,只能从江初生动的表情里推测意思。
人群将他们挤得左右摇晃,舞台上表演的歌曲,池南暮更是从未听过一首。
或许是氛围使然,再或是肾上腺素作祟,当他真正将右手抬起,跟着节奏与人群律动时,池南暮并不觉得羞耻。
仿佛,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仿佛,他本该就是这样自由的人。
芭乐情歌响起时,池南暮能听见江初小声跟唱,狂乱的摇滚奏起时,江初就没了声,恢复安静,重新等熟悉的歌出现。
后来,池南暮不再看表演,而是悄悄注意,每首歌出现时,江初会是什么反应。
可爱。
池南暮从不用这个词形容一个人,可如果用来形容江初,他会很乐意。
表演持续到深夜,音乐节结束时,人潮散了大半。
海滩空出一半,终于给人喘气的机会,感到一丝空旷。
江初像是唱累了,额发汗湿,但眼睛却亮着,身上还有使不完的劲。
“烟花呢!烟花还有多久开始?”江初兴致勃勃问。
“零点,还有十分钟。”
“只有十分钟了?那我们快去占位置。”江初拉住池南暮的胳膊,往海岸线跑。
他们占据最靠近海浪的位置,等烟花的旅人也陆续靠近,逐渐填满海岸。
不过未曾料想的是,来看烟花的,大多是异性情侣,甚至还有一对男生正牵着手,偶然路过他们身边。
“时代真不一样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哪敢在大庭广众下牵手。”其中一个男生低笑着说了句话,旁边那个瞪其一眼,拉着人往速速离开。
牵手?
江初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正牵着池南暮的手。
“我不是故意的,”江初下意识缩回手臂,“对不起。”
手心的热意就此流失。
池南暮收紧手指,轻微地失落,“没关系。”
零点时,金色的光点准时从海面中央升起,上升至半空。
火苗隐在夜色里,暂时不见了踪影,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一束人造光芒的盛放。
砰——!
一息之后,耀眼的金光倏然绽开,仿佛坠落的硕大蒲公英,无数光点散开,向外蔓延。
池南暮只看了一眼烟花,便移开视线,视线落到江初的侧颜。
烟花第一眼很美,但多看几秒就索然无味。
而江初微张着唇,瞪大眼睛看烟花的模样很傻,却让池南暮挪不开视线。
斑斓的烟花忽明忽闪,照亮江初的面庞,晶莹的眼里彩光流转,仿佛装着澄澈的童话世界。
最后一簇烟花绽放后,世界暗了。
黑空中的火光熄灭,残光却留在江初的眼里,仍旧熠熠生辉。
江初笑着转头,“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如果你困了,我们就回去。”池南暮说。
“我不困。”江初刚说完,立刻就打了个哈欠,谎言被自己戳穿。
“回去吧,”池南暮知道江初累了,“你坐后座,明天再回来取你那台自行车。”
他们不常在外游荡到午夜。
江初坐到后座时,疲乏涌上来,下巴搭到池南暮的后背,摇晃间差点睡着。
身后的人数次瞌睡后,池南暮忍不住刹车,回头提醒:“拉住我的衣服,别摔下车了。”
江初赶紧照做,双手捏住池南暮的衣角。
此时人烟稀少,路上很安静,海浪声就是最大的动静,因为分贝规律,催得江初困乏。
自行车骑行到公寓楼下时,江初早已睡着,额头靠在池南暮身上,小声呼吸。
池南暮停稳车,背起江初,动作小心,生怕惊动睡着的人。
江初很轻,睡着了就无知无觉,下巴靠到池南暮侧肩时,嘴里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江溪......”
到房间时,池南暮才听清楚,江初叫的是家人的名字。
不至于难受,毕竟离家的人会念家,这很正常,那是江初的姐姐,会梦到也是应该的。
可他的情绪仍旧低落了些,池南暮也说不清为什么。
坐在床边沉静片刻,池南暮才起身,脱掉江初的鞋,用温水打湿毛巾,给江初擦脸。
“池南暮——!”
毛巾不过触了下脸颊,江初就蹙着眉,状似不悦地低喊。
醒了?
池南暮动作一滞,没再继续擦,等了几秒,不见江初有下一句话,才察觉江初还在做梦。
“池南暮......南暮......”
紧接着,江初的语气蓦然变换,声音变得很轻,尾音似有若无地上勾。
池南暮抿紧唇,呼吸几近停止。
他不喜欢“南暮”这个称呼,因为每次池正和这样叫他,都让他神经紧绷。
可当江初用不带姓的名字,轻声唤他,池南暮才知道,原来他的名字,也可以被如此温柔地对待。
池南暮站着等了很久,想再听江初这样叫他一次,但江初已经沉入深睡,不再说梦话。
不过,只有一声也足够了,他并不是个贪心的人。
忙完一切,收好阳台上晾的衣服,池南暮才躺到江初身旁,睁着眼睛,安静地出神。
海浪声催人入睡,但池南暮依旧失眠。
随着这场流浪的旅程加长,失眠逐渐加重,池南暮难以入睡,但他并未将此事告诉江初。
同样的,江初也一样,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其实很想家。
名为自由的朝圣,就与照进他窗框的日光一样,最终都会沦为虚无的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