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江初懒得解释,挥开池南暮的手,侧身坐到木椅上,点燃一支烟。
几口之后,异样烦躁的神经暂时被香烟麻痹。
江初将手肘放在木桌上,掌心撑着额头,侧头睨着池南暮,“你猜猜,我第一次抽烟是在什么时候?”
江初以前从不抽烟。
池南暮第一次目睹,就是醒来后在医院的病床上,那时他皱着眉,问江初能不能把烟掐了,直白地说他很讨厌烟味。
而江初先是一愣,再然后赶紧掐灭了烟,笑着跟他道歉,眼里透着浓重的痛苦,那些他曾视而不见的痛意。
这两年发生的事情,池南暮从不敢主动去回忆。
虽然那些画面,会在入睡前与睡梦中,像雨后下水管道里的污秽之气,不停涌上来,臭而肮脏,提醒他犯过的错误,有多愚蠢,有多傲慢。
“我......”池南暮停顿一瞬,改口道,“他车祸时。”
拿烟的指尖一滞,江初随即又笑了笑,“看来你的记忆确实都恢复了。”
“他躺在病床时,我就想过,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或是在哪一刻忽然停止呼吸,我可能会活不下去,跟着他一起走,但其实......”
“从接受他死了的那刻起,我都没有想过要寻死,尽管活得不像个人样,”江初看向池南暮,“实际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对吗?”
明明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池南暮却忽然觉得,他和江初之间,早就隔了十万八千里,远得他根本追不上。
心里蓦然发慌。
池南暮匆忙走近,隔着椅背,紧紧拥住江初,仿佛这样就能笼罩住他的知更鸟,再不会失去。
怀抱中的人静静坐着,分明不抵抗,池南暮却敏锐地察觉,堪堪维持的平衡正在崩塌。
一个月虚假的平静过后,刑罚终于落下。
“我在清隅镇的戏份明天结束,李小顷和秦顾宜的夏日也要结束了,后面的戏很简单,我根本不需要调动情绪。”
说到这,江初忍不住低笑,剩下的话毫不留情,“池南暮,恭喜你也要杀青了,从今以后,对我来说,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平衡倒塌,一切开始失控。
似有预感,池南暮咬着牙,渐渐收不住手臂的力,紧箍着江初,不愿意松手,像要将对方融进自己身体里,不许分开。
江初被箍得疼了,挣不开桎梏,也不留情,先是在木桌上杵灭烟头上的火,而后毫不犹豫地将烟头抵在池南暮肩上。
烟头的余温滚烫,很快将布料烫出洞,往深处去,直达皮肤。
嗞——
衣服与皮肤被烧焦的味道四起,池南暮却不吭一声,连抱着的力道都没有收。
不知烫了多久,也许等到烟头冷了。
江初这才抬手,收了病态的笑意,定定盯着前方,冷声威胁,“放开,不然我还会点火,继续烫。”
这点皮肉上的痛,根本算不上什么,抵不过心头的疼。
但池南暮依然放轻了力道,因为怕江初难受,改为轻轻搂着。
“初初,我能演好,”池南暮的声音里带着乞求,“除了对戏时,其它时候,我也能演好他。”
“我刚才说的,你还没有听懂?”江初说,“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池南暮,我已经接受现实。他死了,我也能继续活着,以后我也打算待在舒适圈里,再也不接这种感情戏。”
每一句都在说明,如今的池南暮,对江初来说,可有可无,就像离婚协议上的签字,轻飘而没有重量。
“我知道,是我......”
池南暮沉默一瞬,低着声音承认,“是我离了你就不能活。”
第43章
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你活不下去,和我有什么关系?”江初觉得讽刺,轻嗤一声,“离了我就不能活,那遇见我的前二十几年,你是怎么活的?”
池南暮也不记得前二十几年怎么活。
可在江初出现之前,他的人生就是索然无味的。
一字一句听进耳。
池南暮噤了声,眼神在黑夜里逐渐变得阴翳,心口的慌乱渐渐消了。
这一个月的温水,差点迷惑池南暮,让他以为自己选对方法,江初总会渐渐接受他。
但是不对。
直到温水沸腾,池南暮才后知后觉,他选错方法,把筹码和主动权交了出去。
他得补救,必须折返。
池南暮松开手,放开江初,将上身的t恤一把脱了,俯下视线,定定凝视江初。
车祸后的复建里,池南暮本就恢复得不错,为了重归原样,肩背和腰线处的肌肉线条又被精心保持,流畅饱满。
“你干什么?”被这突如其来的举措惊着,江初下意识往后仰,躲开眼前赤露的皮肤。
“初初,”池南暮换了主语,“明天我先陪你去医院看江溪,再去海边看日出,好不好?”
听江初话时的池南暮只是个傀儡。
可当池南暮开始不听话,照自己的剧本演,一切又要失控,极具诱惑性。
江初瞳孔一缩,心口变得慌乱,排斥地推搡池南暮,“你再给我装?!”
手掌推到烫伤处,差点将破口的伤弄得更重。
“我没有装,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池南暮握住江初的手腕,用力往里摁,“初初,是你一直在要求我装成你想象里的样子。”
指尖触到被烫破皮的地方,有些湿,黏黏糊糊。
“放开。”江初挣动,想收回手,却被池南暮紧紧攥着。
池南暮搂住江初,“你想象的只是一个泡影,但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你恋爱的是我,忘记你的也是我,所有的错我都认,但你不能......”
闻言,江初渐渐停止挣动,双目里的情绪到最后恢复成死寂,低声打断,“闭嘴。”
江初的态度似有松动。
池南暮安静一息,权衡再三,准备乘胜追击继续说,却被江初捂住了嘴。
“再说话你就滚出去。”江初平静地说。
池南暮凝着江初的眼睛,一瞬后,终是点头,没再说话。
江初收了手,双臂无力垂在两旁,视线往旁移,盯着池南暮肩膀上流水的伤。
理智稍有回笼。
江初抿紧唇,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心里谈不上自责,就是有些为失控行为而感到难堪。
他就知道,只要和池南暮搭上关系,总不会有什么好事,一切变得乱七八糟。
他不喜欢现在的池南暮是真,但也不至于要冲动伤人。
“房间里有没有烫伤的药?”江初问。
池南暮愣了愣,才回答说:“没有。”
江初现在很敏锐,不知怎的,一听就识破池南暮的谎,懒得管原因,直接拉开书桌抽屉。
抽屉里确实没有烫伤药,却有一些别的药盒,排成两列,从下至上由大往小,摆设相当整齐。
整齐到和金栀苑家里的摆设一模一样。
心口有些异样震动。
夜光之中,江初愣了神,来不及看清楚药盒上的字,抽屉又被池南暮立刻关上。
“我怕剧组准备不周,只准备了些抗生素,”池南暮解释道,“没有准备烫伤的药。”
江初默不作声,要站起身,池南暮却不松手。
“放开,”江初说,“我去后勤工作人员那里拿药。”
“我不用上药,”池南暮随意抽了张纸,覆在伤口上,就当作包扎,低下声音乞求,“你不要走,行不行?”
“是你自己不打算上药,如果明天伤口发炎,那也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
“少给我装可怜。”
“我没有在装。”
池南暮不松手,就是不让江初走,赤露的皮肤微凉,肩头时不时触到江初下巴上。
肌肤与肌肤相贴,他们这样暧昧拥抱,上一次还是在两年之前,难得而熟悉,让人不自觉眷恋。
嗡——
手机震了,是白冬槿问他去了哪里。
江初回一条消息,说自己今晚不回去,就在隔壁睡。
白冬槿没再回信,估计是对他感到语塞,别说是旁人,江初对自己,也感到无语。
两人以别扭的姿势坐在木椅上,纹丝不动。
时间久了,江初坐得腿酸,忍不住问:“池南暮,你还要抱多久?我困了。”
闻言,池南暮依然不松手,只是紧抱着江初,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
江初被轻放到床上,随即转了个身,面向墙壁,背对池南暮。
身后没有动静,池南暮只坐在床边,没有躺下。
江初闭了一会儿眼睛,想早点睡,背后的视线却似有形,万分灼人,扰乱注意力。
“要睡就躺下,不睡就出去。”终于,江初忍不住开口,语气不耐。
池南暮终于动身,躺到江初身后,小心翼翼伸出手臂,搭在江初腰上,试探地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