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冷漠,疏离,高傲,曾经视他为累赘与错误的池南暮。
  倏地,江初几乎是敌视着警告,“池南暮,如果你是被那些相爱的记忆影响了情绪,想重新和我在一起,那不可能发生,我劝你收手。”
  闻言,池南暮的笑终于有了变化,唇角渐渐挂不住,悲意更浓。
  江初以为警告起了作用,刺刺有词,“再怎么装,你都不是他,以后也不要用淋雨、故意受伤这种伎俩来搏取我的同情,我不会同情你,就像你不曾同情过我一样。”
  语毕,江初转身就走,背影决绝,避免听见池南暮的回答,又扰乱他的情绪。
  丛瑜不敢出声,朝几人点头作别,紧跟着江初进了酒店大门。
  拉锯的气氛消散后,空气里就只剩下安静的寂寞。
  明市的天幕很干净,s市中看不见的星光,在这里随处可见。
  池南暮背靠在车门边,沉默片刻,仰头观星。
  晚风拂过,左臂上的伤痛到麻木,堵在喉咙的辩驳,也随着风消散了。
  木棍挥上来的那刻,池南暮没想过要搏取同情,下意识徒手去接,不过是因为,木棍抡来的方向正中他的头颅。
  池南暮不躲,只是因为想夺了武器,杜绝一切会被攻击到头颅的可能性。
  哪里都可以受伤,唯独头颅不可以。
  因为,他再也不想忘掉江初,再也不想忘掉他的知更鸟了。
  第37章
  在剧组和几个主要演员到达前,江初日夜待在酒店里,研读剧本,不再出门。
  一是避免池南暮来他眼前晃悠,二是离开机时间越近,江初越是焦虑。
  明市没有高级酒店,江初住的酒店不过是四星,但每日竟有服务生主动来送餐,三餐准点,还都是清口且合他喜好的菜。
  江初怀疑过,这会不会是池南暮的手笔。
  他问过之后,服务生坚持说,这是酒店特意为江初准备的,希望他能以后在社交媒体上美言几句,为酒店做个宣传。
  几天时间过去,其他主演陆续到达明市,或多或少都有提前,唯独寻晋,昼夜不停赶行程,在刘哲到达之后才出发。
  除了寻晋和江初要从头到尾待在剧组,其他人的戏多在中途就杀青,或半途再进组。
  寻晋的经纪人庄馨,大约将这电影当作是潜心学习的机会,狠心推掉三个月的行程,只留下几个不占时间的画报拍摄与采访,想给寻晋积一点口碑,不然总被旁人说是花瓶。
  刘哲同当地的导游商量,计划好取景地点,包了几辆大车,避免落单出意外,所有人一起行动。
  支教团的设定是两男两女。
  除了寻晋,剩下几个是刘哲从电影学院里找来的学生,年纪偏小,都没什么名气,还有一个女生甚至没有签公司。
  不过,江初也没有公司,虽是前辈一个,但也跟着旁人一起挤大车。
  前一个行程拖延,飞机又晚点,寻晋赶到出发地时,一众人已经等待不少时间。
  “你们怎么回事,让所有人浪费时间等?”刘哲等得心烦,语气不免重,“要是不想演就走人,有的是人想要这个机会。”
  “不好意思啊刘导,飞机晚点了,等会儿到了目的地,我请大家吃饭。”庄馨跟在寻晋身后熟练道歉。
  江初正在看剧本,听见吵闹的动静,便抬头往声源处看去。
  江初的视线扫过来,寻晋莫名紧张,低着头,一副乖顺的模样,“刘导,对不起。”
  寻晋长得斯文乖巧,五官不如江初精致,更英气一些,外貌气质完美符合秦顾宜这角色,就是演技和心性需要磨练。
  这次为了得到这部戏,庄馨要的片酬极低,和几个新人一样。
  刘哲只是说气话,对方态度好,庄馨也是老熟人,刘哲不好再说重话,宣泄火气后,就让司机开车出发。
  大车摇晃着启动。
  寻晋扶着座位,缓慢往车后走。
  江初收回视线,继续低下头看,周身的气质不同于初见,上次是颓丧到快要枯萎,现在却冷漠到难以接近。
  到江初身旁时,寻晋意欲停住脚步,想说点什么,却被庄馨猛地往前推,走到最后排去。
  寻晋坐下时,庄馨及时给他发了条消息。
  【庄馨:这次好好跟着江老师学习,把所有歪心思都收起来。】
  【寻晋:我知道。】
  寻晋回了话,终于从江初身上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大车一路行驶,跨过索桥,到达远离市区的古城小镇。
  电影的前半段在清隅镇拍摄,这里水碧山青,美景旖旎,清隅溪流始于山间,随着水渠,贯穿整个小镇。
  镇里人少,多是小孩和老人,青壮年大多外出打工,漂亮的山山水水被锁在这里,无人宣传,外面世界的人无从知晓。
  接近几小时的路程,中途还要跨过崎岖山路,到达要住的客栈时,众人都累了。
  客栈看着破旧,但已经是导游能找到的,环境最好的宿处,余下的住地条件更差,也容不下这么多人一齐入住。
  江初的房间在向阳一侧,最高的五楼,推开窗就能看见清隅溪流。
  门房外热闹,走廊里上有许多人走动。
  尽管眼前溪流清澈,视野极好,江初仍静不下心,焦虑只增不减。
  笃笃笃——
  “江先生,刘导演让你下去,要开始围读剧本了。”丛瑜在门外说。
  早晨被耽搁了不少时间,现下其他人做休整准备,主创则聚在一起梳理剧本。
  “知道了,马上来。”江初深呼吸一口气,关上窗户。
  这里不存在会议室,刘哲找了个大房间,搬几张木板凳进来,众人围坐在一起,就当是会议室。
  刘哲叫丛瑜去喊人时,大家已经坐在位置上。
  江初最后一个到,房间里只剩下一个空位,在刘哲与编剧中间,最重要的正位上。
  看着这布局,江初一怔,没立刻进门。
  刘哲却招手,催促道:“快过来坐!时间不等人。”
  江初知道,刘哲在极力照顾他,给他留下最长的休息时间,甚至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他坐。
  “好。”江初心里一暖,赶紧踏进门,坐到位置上。
  围读开始,除了江初和寻晋,剩下几个新人都没什么经验,总放不开,好在听导演的话,态度端正。
  而寻晋是个花瓶,台词僵硬,年纪最小,时间都用来跑商业行程,没上过几天表演课,还不如其他几个学长学姐,把刘哲气得不轻。
  刘哲甚至站起身,亲自演示,让寻晋跟着做,但寻晋总是模仿不到位,甚至在数道视线的注目下,变得更僵硬。
  刘哲就是怕正式拍摄时出岔子,现在围读时才格外严苛,哪知一下午过去,被寻晋这么一拖,进度几乎为零。
  “江初,你来跟他说,我先休息一会儿。”刘哲将嗓子说到哑,面容差点苍老,不到三十岁,却累得像中年人。
  刘哲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温水,冒烟的嗓子才有所恢复。
  江初也乏了,强打起精神,走到寻晋身旁,稍俯下身问:
  “你觉得,秦顾宜对李小顷是什么感情?秦顾宜是在欣赏他良好演技带来的结果,享受李小顷永远忘不了他这件事,还是也真的动了情?”
  “编剧老师说......”寻晋下意识回答。
  “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自己怎么想?”江初打断道。
  因为从没想过这问题,寻晋一怔,缓慢地答:“我觉得他动了情。”
  “为什么?”
  “因为他最后没有杀死李小顷。”
  “你认为他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动了情?离开小镇之前,之后,还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刻。”
  ......
  江初不停发问,梳理秦顾宜这角色,如同他自己梳理李小顷一般,让只存于剧本里的扁平角色,逐渐变得立体。
  这是哪个导演教他的方法,江初已经忘记,只记得那导演说过。
  ——想让一个角色快速鲜活起来,可以加入表演者本身的特性和习惯,你即是他,他即是你。
  这说法不见得对,但是方便好用。
  经过这么一梳理,在寻晋心里,秦顾宜不再是编剧笔下的死角色,仿佛真有这么个人,存在于不同时空。
  “试试这一场。”江初随意选了场戏。
  这场戏,李小顷坐在教室最后排,等下了课,带支教团队回住处。
  秦顾宜在讲台上讲课,视线却透过所有人,时不时与李小顷对视,是试探,是诱惑,也是猎取。
  江初直起身,走回原位坐下,眼神一变,纯真干净,眼里仿佛只倒映着寻晋一人。
  被这双漂亮的杏眼凝视,寻晋呼吸一滞,一瞬之间,被勾出某种幻想。
  ——如果我是池南暮,绝对不会让这双眼睛,有任何一点难过的情绪。
  寻晋站起身,台词依旧含糊,但眼神却有了些改变,变得贪婪,渴望,想拥有,却隐秘地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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