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初从角落里拖出紧扣的行李箱,拉开拉链,把耳钉放进深处的夹层里,不易为人发觉,紧扣好箱子。
  嗡——
  手机震动,有消息提醒。
  【白冬槿:别忘记给我带礼物回来![猫猫叉腰.jpg]】
  江初垂眸盯着屏幕,沉默片刻,回道【给我介绍个律师。】
  【白冬槿:???】
  【白冬槿:你找律师干什么?】
  【江初:没什么,以后你就会知道。】
  江初复工后,就不再花时间做晚饭,一日三餐都由姜聆准备。
  江初走到厨房门边,朝门内说:“姜姨,我忽然想吃罗勒意面,麻烦你了。”
  “啊......好。”姜聆愣了愣,关掉火准备青酱。
  心口是平和的。
  江初斜靠在门边,回想那份离婚协议,不惊讶,甚至像是麻木了,感觉不到痛苦。
  原来,“重新开始”的尽头是个死局。
  他没有办法割舍回忆,池南暮说的也是谎言。
  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怎么会有人......失去了记忆就变得面目全非,连爱意都收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冷漠和算计?
  油门的轰鸣声传来。
  江初偏过头,朝窗外望去。
  黑灰色的梅赛德斯驶进,速度极慢,在七点整时停在车棚之下。
  池南暮下了车,感受到窗内的视线,也偏头望过去。
  “欢迎回家。”江初做着无声的口型,上勾的嘴角隐在缭绕水汽里,透着若隐若现的难过。
  池南暮心口莫名一跳,很快收回视线,先进了家门。
  淡淡的罗勒味道充斥鼻尖,池南暮微蹙眉头,将皮鞋放进鞋柜,换上拖鞋。
  用酒精洗手液消过毒,池南暮再出洗手间时,餐桌上已经摆上意面和骨汤,江初也坐在位置上等待。
  池南暮的位置上是罗勒意面,而江初面前是一碗龙骨肉汤。
  自从说要重新开始,晚饭里就没出现过罗勒意面。
  池南暮顿了顿,拉开椅子坐下,没动餐叉,而是静静凝视江初,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江初单手捧着脸,似笑非笑地问:“池南暮,你从什么时候起不喜欢罗勒?”
  “小时候。”
  “为什么?”
  池南暮沉默一瞬,“就像有人厌恶香菜一样,没有原因。”
  江初笑着点头,主动将骨汤和意面调换位置,“开个玩笑而已,我知道你不喜欢罗勒。”
  池南暮拾起汤勺,舀了一勺剔骨的龙骨肉,慢条斯理咀嚼,视线时不时抬起,不易察觉地扫过江初。
  江初勾着嘴角,餐叉缓慢地卷,看似心情不错,但池南暮总觉得不对劲。
  “你为什么喜欢罗勒?”池南暮不会找话题,绞尽脑汁也只能顺着江初的话问。
  “谈不上喜欢,”江初出神地说,“江溪第一次带我去西餐厅,我不知道该点什么,就随便点了一份青酱意面,没想到味道还不错,索性以后就都点这个。”
  “嗯。”
  池南暮查过,江初成年前一直过得很拮据,拿着奖助学金勉强生计,后来出道了,生活才有所变好。
  两年前为什么会和江初结婚?
  为什么不签署婚前协议,做财产公证?
  再次想到这些问题,池南暮不信自己会因为爱而变得盲目,不计后果地做事,看江初的眼神由此变成审视。
  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两人又恢复沉默,在无声中用餐,各想各事。
  两米远的距离是条冰冷长河。
  此前,他们之间的平衡,由江初绷着的稍微期望撑着。
  而现在,江初有些累了,就快撑不住,但也放不了手。
  往前走是死路,他们无法重新开始,往回看也是死路,那些记忆大概率不会恢复。
  江初一向食欲不振,今日更甚,吃不了几口就放下餐叉。
  “我吃好了。”江初站起身,不像以往一样会等池南暮结束,而是疲乏地笑笑,自顾自离开餐桌。
  放映室里一片漆黑。
  复工之后,江初很少来放映室,也没再用过投屏。
  投屏打开,照片和影像自动播放。
  江初坐到沙发上,静静望着屏幕,心里终于得到一丝平和。
  忽明忽暗的光照耀四周,江初的面容也被映得晦暗不明。
  那段时间里遗留下来的照片,多是江初自己照的,每张照片后面都有一段活生生的过去,和那个偏爱他的池南暮。
  江初勾起唇角,细细看影像中池南暮的脸,任由过去侵蚀,陷在回忆的漩涡中。
  笃笃笃——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响。
  江初回神,笑意凝滞,不情不愿去开门。
  池南暮站在门外,该是洗过澡,换了睡衣,带着眼镜,发丝上水汽萦绕,香气清冽。
  “怎么了?”江初堵在门口,姿态不自觉变得防备。
  “你在看什么?”池南暮问。
  江初顿了顿,承认说:“以前的照片。”
  闻言,池南暮漫不经心颔首,不惊讶也不离开,只安静地站着,仿佛在等江初放行。
  江初抿紧唇,终是转身放行,听着跟进来的脚步声,心中有种不情愿,道不明原因。
  两人坐在昏暗中。
  指尖与指尖相隔几厘。
  池南暮望着照片里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行为莫名,装束莫名,眼神最莫名。
  耳钉,染发,破洞牛仔裤,皮衣。
  这些不合规矩的东西穿在身上,只是看着,池南暮都觉得不舒适,相当排斥。
  “今晚不用工作?”静谧之中,江初先打破沉默。
  “休假从今晚开始。”
  “怎么想着来放映室?”
  “正好无事可做,过来看看你在看什么。”
  原来是时间表上没有写日程,不工作了,池南暮就不知道该做什么。
  江初仔细想想,确实想不出除了要执行工作和日程,现在的池南暮有任何放松的兴趣。
  也许池南暮的兴趣就是工作。
  “很明显,我在看你。”江初朝投屏努努下巴,语气敷衍,没有要换成电影的打算。
  “......嗯。”池南暮似是有些尴尬。
  江初盯着投屏,心口从平和逐渐变成烦躁。
  仿佛,池南暮的到来是一种打扰,打扰他追忆过去,打扰他虚假的欢愉,非要将他从镜花水月里拖出来。
  烦躁之中,指尖触上指尖,池南暮的手覆上来,温热搭在江初的手背上。
  江初斜下视线,冷冷凝视交叠在一起的手,迫切地想问问池南暮到底想做什么,在装什么。
  “池南暮,”江初低下声音,“你有没有想过同我离婚?”
  池南暮沉默良久,指尖难以察觉地抽了一下,“没有。”
  又在说谎。
  江初嘲讽地勾了勾唇,对这个虚假回答并不惊讶,重新看向投屏。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看。”江初轻呼一口气,冷静地说。
  池南暮一怔,凝视江初冷漠的侧脸,很快站起身,声音变得淡漠,“明早要赶飞机,今晚早些睡。”
  “我知道。”
  随着池南暮离开,门关上的一霎,照片播完,录像开始播放。
  亲昵的笑声中,江初心口的烦闷倏地消失,再一次被回忆吞噬,重新变得欢愉。
  他不止是没办法重新开始。
  江初淡笑着凝视投屏,终于意识到,他是没办法喜欢现在的池南暮。
  第13章
  蕉洲岛是个不知名小岛,在边境以内,岛上没有机场,游客只能花上一小时坐船上岛。
  初春时s市天气冷,江初穿着外套出行,一下飞机,就被海岛的咸湿热风吹得出汗。
  他们日出时出发,到岛上时已是下午。
  到住处时,江初累得丢开行李,直接往沙发上一躺,再也不想挪动。
  他们住的地方就在海边,是个两层小洋房,窗台一打开,蔚蓝的海面一览无余,比s市的海清澈得多。
  江初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双腿岔开,搭在木地板上,毫无形象可言。
  行李箱的轮子咯吱作响。
  很快,池南暮推着行李箱走近,低下头俯视江初。
  视线两相交汇。
  江初对上那双淡漠的眼,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还有半小时到三点。”池南暮提醒道。
  祝婉均排的日程倒是不紧,三点他们该要出门,去海边走走,然后在预定的餐厅里用晚饭。
  “我累了,要休息。”但是江初提不起劲,躺着不动,甚至甩开鞋,蜷缩在沙发里。
  池南暮挑起眉,形色震惊,头一次遇见这种反抗行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果江初继续躺下去,那意味着排好的行程会被打破,导致后面的行程逐个被推迟或取消,就像倒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混乱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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