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江初不开口,池南暮就不会主动挑起话题。
  走了不知多久,江初停下脚步,又提议道:“我想去岸边坐坐。”
  “好。”池南暮静了一瞬,又答应了。
  沙洲东岛很小,没有海滩,只有零碎的礁石铺在海岸上。
  江初提了些速度走到礁石边,俯身清理开礁石上细小的碎石,等到石头上平整了,才缓缓坐下。
  池南暮不会跟着坐下的,因为那会弄脏身上的西装。
  江初知道,所以也不催也不问。
  暗色的海面上下起伏。
  江初将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脸问:“说真的,你为什么想同我重新开始?”
  池南暮没有答话,回答江初的只有海风与浪。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江初等了半晌,勉强笑了笑,想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你实在不想答就算了。”
  池南暮终于出声,“我想改善我们之间紧绷的关系,在我恢复记忆之前。”
  “你觉得,你的记忆会恢复?”
  “也许,我不知道。”
  池南暮的回答中听不出一丝迫切。
  这就对了。
  因为除了他会将那些记忆视若珍宝,旁人都不会在意,包括池南暮自己。
  江初点点头,懒得再找话题,只静静地看着海面,任由思绪停摆,视线放空。
  “我选了几个岛,境内和境外的都有,你想去哪里?”池南暮忽然说。
  江初愣了愣,意识到池南暮是在说蜜月的事,“随你决定,不用出境,温度适宜,海面漂亮就好。”
  “好,我记住了。”
  短短两句问答后,他们又无话可说。
  因为从车祸那刻起,他们就已经错频,不会有共同语言。
  海风越吹越大。
  露在衣服外的皮肤被吹得凉了,江初抱紧手臂,刚想站起身,肩上却及时搭上一件西装外套。
  木质香气包裹住全身,池南暮的外套驱散走寒冷。
  但江初的心却奇异地安静,静得空虚,什么都感受不到。
  江初移开视线,不看海了,偏过头仰视池南暮。
  黑夜将池南暮那双眼睛衬得更冷,毫无情绪,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所有体贴的行为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要履行“重新开始”这个承诺。
  江初早该看习惯,但此时此刻,处在他们看过海的此地,他却觉得无比难受,急需温暖。
  “池南暮,我还是冷,要不你抱抱我吧?”江初装作是在开玩笑,语气轻松,却藏不住声音里的乞求。
  江初分明是在笑,却比以往时候还要难过。
  这种悲伤是寂静的,透过视线侵袭而来,像是会传染的病,无知无觉,将池南暮的心口也感染出异样,酸胀到微疼。
  池南暮迟迟没有反应。
  “算了,”江初装作轻松,自我否认,“我其实也没那么冷。”
  “没事。”鬼使神差间,池南暮坐到礁石上,侧过身子,抬起手臂搂住江初。
  池南暮好像不会拥抱似的,只有手臂轻贴在江初后背,胸膛与胸膛却离得远远的,极度别扭。
  江初无奈地叹口气,主动凑近,双手搂住池南暮的腰,将鼻尖埋在颈窝之中。
  池南暮并不习惯这种亲密的距离,整个身子一僵,四肢紧绷,上半身不自觉往后退。
  好在江初收紧手臂,紧紧搂着,才没有让这拥抱脱离。
  这是两年以来,江初首次得到一个池南暮的拥抱,这拥抱温暖,宽厚,香气清爽,和过去别无二致。
  江初闭上眼睛,轻嗅鼻尖熟悉的香气,心口终于获得平和。
  黑暗之中,手里的手机震了震,屏幕很快亮起。
  江初稍低下头,看着壁纸上那个正搂着他的池南暮,那个偏爱他、会笑的池南暮,所有平静的温暖忽然化作了冰冷。
  尽管怀抱再像,能重新获得,可事实上,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江初失神地盯着合照,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那些回忆早已刻在他的骨头里,要想忘记就如同抽筋扒皮,痛到不行。
  他根本不舍得丢弃那些回忆。
  他更没办法将池南暮当作一个新的人,重新开始。
  第11章
  “你要和池南暮去度蜜月?”白冬槿惊异地放下白瓷杯,“你们俩都结婚两年了,还要度蜜月啊?”
  “嗯,正好他要休假。”江初没多作解释,淡然地喝一口浓缩。
  白参花园的意式浓缩很地道。
  但白冬槿喝不惯,每次看江初面无表情地饮,都觉得舌头发苦。
  “我还听说你那天和池南暮在这里约会?为什么不告诉我?”白冬槿半阖着眼问。
  “位置是他订的,我提前不知道,”江初睨一眼路过的服务生,“再说,你们家的服务生连这种小事都必须告诉你?”
  白冬槿一向爱八卦,又玩得花,和江初的首次见面,就是因为泡了剧组里的男二号,大摇大摆跑回国,进组探班。
  哪知男二号没泡多久,白冬槿倒是和江初熟稔起来,天天缠着江初问哪个流量是否在偷着恋爱。
  “‘这种小事’还用得着服务生来告诉我?”白冬槿翻个白眼,“热搜都上过几轮了,网上全是你和池南暮的照片,全世界都知道‘这件小事’!”
  闻言,江初手臂一僵,指尖没拿稳,瓷杯里的意式浓缩差点倒出来。
  好在江初及时稳住,抿紧唇角,自嘲一笑,“是吗?那证明我还没有糊,能让这么多人关注。”
  “约会不告诉我,进组拍戏也不告诉我,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白冬槿冷哼一声,娇滴滴抱怨。
  他没有进组,总是走神,短时间内也不会再进组。
  江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实话怕白冬槿担心,说假话又要耗费精力编造。
  好在一服务生及时走近,将一份青葡柠檬挞放在桌上。
  “白少爷,这是那边那位客人点的,说是要请您吃甜点。”服务生神神秘秘道。
  江初抬头,顺着服务生指着的方向看去,正好在邻桌看见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喻宕?
  江初稍作回忆,才想起上次在夜店见过这人。
  江初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说:“看来你也有事瞒着我。”
  白冬槿心虚地轻咳,朝喻宕竖了个中指,朝江初解释:“一夜情对象而已,不足挂齿。”
  “不止一夜吧,白少爷,”喻宕稍低下头,露出一双狐狸眼,“我仔细算算,合该是有□□夜。”
  “你说什么鬼话?最多五夜!”白冬槿下意识反驳。
  白冬槿无意识承认关系匪浅。
  喻宕满意了,拉起椅子,大步一跨,硬是挤到两人这桌来,手臂搭到白冬槿肩上。
  “欸欸!我有允许你坐过来?”白冬槿大力耸肩,想将喻宕的手臂支开。
  “江先生,好久不见。”喻宕却将白冬槿搂得更紧,言笑晏晏朝江初打招呼。
  “好久不见。”
  “您还记得我吗?南暮的发小,喻宕。”喻宕摘下墨镜。
  “我记得。”江初淡笑着颔首,面对两个咋呼的人,精神很容易疲乏。
  白冬槿牟足劲奋力一挥,终于挣开手臂,急急站起身,逃到江初身旁去坐着。
  “他不是池南暮的发小。”白冬槿搂紧江初的手臂,小声反驳,吹耳旁风似的。
  白冬槿比江初还大几个月,行为却总是幼稚出奇。
  “不是发小也是朋友,几年前我们还一直保持联系,”喻宕一勺柠檬挞,似有若无地说,“就是不知道两年前出了什么事,忽然杳无音讯,我还以为他失忆了。”
  失忆......
  喻宕怎么会知道?
  江初视线一凝,眼神变得戒备,“喻先生,没有依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您别这么严肃,我只是开个玩笑,”喻宕嬉笑着说,“都说男人结婚了就如同失忆,老同学朋友全都抛到一旁不管,只顾得上家里。”
  喻宕的神情不像是在说笑。
  江初亮屏手机,“如果您想见南暮,我现在就可以问问他的意见,顺便带您回去见一见。”
  “不着急,”喻宕摆手,“我知道你们住江林半山,我在那里也有一套房产,等我也搬过去,一定及时邀请你们来作客。”
  “谁要去你家做客?有病,”白冬槿翻个白眼,“况且人家五年前就改了名,不叫江林半山,叫江南半山。”
  江南半山改过名字?
  江初从不知道这件事,只知道池南暮之所以把婚房选在这里,是因为“江南”里各有他们的名字。
  一种诡异的古怪感忽如其来。
  江初没再听白冬槿单方面的吵嘴,而是恍惚地喝咖啡。
  为什么要改名字?
  还正好改成江南半山?
  江初忽然想到,公司也是半道改名成了“南江娱乐”。
  他的注意力现在很容易分散,为上一点小事就能开始乱想,虽然也想不出什么名堂。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