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他以为他是谁。”
“你啊,总是用最心平气和的口吻说最没有转圜余地的话。有时候也挺吓人。”岑律师笑道,“明白。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危从安暂时还不想回去休息。
他吸了吸鼻子,又跺了跺脚,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双羊羔皮手套,戴好。
她很喜欢这双手套,总喜欢抢过来自己戴;现在手套里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月亮枕着云雾,似睡非睡地趴在山肩上;冷冽的寒意在空气中弥漫,同样荡漾开来的,还有流畅的钢琴旋律;循着琴声,他不知不觉走到食堂门口。
食堂内空无一人,仅亮着一盏小灯;孟氏夫妇并肩坐在钢琴前,正在四手联弹《卡农》。
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还有那庄严又缥缈,温柔又活泼,和谐又鲜明的变调和弦。
一曲终了,孟觉温柔地问罗宋宋:“今天开心吗。我平时陪你太少了。”
罗宋宋笑着回答:“我每一天都很开心。今天格外开心。”
过了一会儿,罗宋宋有些惆怅地说:“不知道大同小异会不会哭……”
孟觉笑着回答:“难得二人世界,暂时忘掉那两个小魔头。”
危从安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琴声,便知趣地走开了。
月亮像只顽皮的猫咪,把他映在地上的影子搓来搓去。
一条同样细长的人影几步追上,与之并肩。
他转过身来——这不速之客正是灵芯代表。
“你刚才问我,女孩子用了一整个青春暗恋一个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不是。当然不是。”她说,“如果忘不掉,那一定是没有好好地,正式地道过别。”
危从安和蔼地问:“那你现在好好道别了吗。”
她看着他,认真地点头:“危从安。拜拜啦。”
她脚步轻盈地越过他,往前走了三四步,又转过身来,对他挥挥手:“要保持工作上的联系啊。”
踏着沙沙作响的砂砾,危从安踱至一片空旷的广场;他停下脚步,凝望了一会儿那仍然栖在山肩上的月亮,然后摘下手套攥在手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月亮,点击,发送。
正在舔毛的小猫立刻竖起耳朵,喵喵地叫了起来。
贺美娜:爬了一天的山还没睡?不累么[震惊表情]
她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继正常正确正经地关心他老了会不会肩膀痛,现在又来正常正确正经地关心他的睡眠质量了。
危从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见外。
危从安:会考虑到我累不累睡没睡。
贺美娜:你是在揶揄我么?不管了,我就不见外地当作是一种赞美啦[害羞表情]
贺美娜:青要山的月亮真漂亮,好像一伸手就能摘下来[月亮表情]。
危从安:青要山欢迎您作为联盟唯一成员前来观光旅游。
联盟唯一成员?贺美娜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是自己中午说过的话,不由得脸颊发热,微微笑了起来。
贺美娜:方便电话么[电话表情],五分钟后打给你?
危从安:为什么要等五分钟。
危从安撤回了一条信息。
危从安:行吧。
贺美娜:因为我刚洗完澡还没穿衣服呢。
贺美娜:嗯……我要不要也撤回这句话?
刚洗完澡还没穿衣服。所以她刚才所有的信息都是在没穿衣服的状态下——危从安被这句话所带来的画面感冲击得都快不认识汉字了。
他下意识地把大拇指的指尖放进嘴里,轻轻地咬着。
说是五分钟,足足过了六分三十七秒危从安的手机才响起来;一接通,那头传来一把一如既往温柔喜悦的女声:“危总晚上好。”
危总?刚才已经在脑海里裸裎相见了现在不仅姗姗来迟还称呼他“危总”?危总有些气恼,不作声;贺美娜以为信号不好:“晚上好呀?……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喂?喂?晚上好呀。听得见吗?信号不好吗?危总?危总?听得见吗?啊,又没信号了。”
“危总听得很清楚。”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忍气吞声,“贺博士穿好衣服了?”
“穿好啦。”她那边有整理床铺的扑簌声,“爸妈都睡了。小点声哦。”
“他们过来陪你?”他有些疑惑,家里只有一张床,“他们怎么休息?”
“什么过来?”贺美娜比他更疑惑,“他们在他们的房间休息,我在我的房间休息。我刚换好睡衣,准备躺下来啦。”
危从安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么晚了,贺博士从明珠路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工作要汇报么。”
“下班啦,我不想汇报工作。”贺美娜钻进被窝,蜷成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我想和你聊聊天。”
他“唔”了一声表示行吧;可是聊什么好呢?贺美娜想了个话题:“聊聊你今天最开心的三件事吧。”
“……你知不知道‘最’这个字是有排他性和唯一性的。”
“是吗?那我们也可以在排他性和唯一性的范围内多多的分享嘛。”
这个回答简直无懈可击:“好啊。来啊。你先说。”
“好呀。”她很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又忧愁起来,“可是从哪一件讲起呢……”
“都可以。”看来她今天经历了很多开心的事;他不知不觉放柔口吻,“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唔……从早上说起吧。我爸给我准备了一个很好吃的午餐饭盒。有鱼,有鸡蛋,有番茄,还有嫩嫩的菜心,我惦记了一个上午,一到中午就赶快热来吃掉啦。”她问,“你们在山上吃得好吗。”
“还行。就是得自己动手去山里采摘捕捉,抓到什么吃什么,抓不到只能饿肚子。”
“啊?!你们到底是去调研还是荒野求生?那你吃了没有?吃了什么……你笑什么?……危从安你又骗我!”
从危总进化成危从安,他有点得意,也有点荡漾,低声道:“我骗你什么了,嗯?”
这句话一讲出来,气氛更是暧昧到了极点;心怀鬼胎的两个人都觉得对方未必是自己体会的那个意思,在冒犯和亲密的分界线上徘徊;最后危从安咳了一声:“晚餐有一道野生菌菇汤,很鲜甜。”
她口味一贯清淡,应该会喜欢;果然晚上只吃了点便利店速食的贺美娜很向往:“啊,这种汤要放很多很多的胡椒,喝了身上会暖暖的。有甜点心吗?”
“有的。”他说,“但是说了你也吃不到。”
“哼。”她立刻反击,“你也吃不到我的。”
她的什么?为了避免总把她的话往下流想,危从安掩饰地问:“还有呢。”
“嗯?还有什么?”
“还有两件最开心的事。”
“这两件你都知道的——一件是收到了寄给安娜夫妇的捐赠证书。”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情,“昨天晚上我做了个特别真实的梦。”
“什么梦,你又在梦里跑来跑去了?”
“告诉我你到底发了icircle没有。”她狡猾地说,“我就告诉你我做了什么梦。”
“发了。”她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实在不够看,“谨代表我的肩关节多谢关心。”
其实她也想关心关心其他部位,譬如?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他已经倒将一军:“轮到你了。做了什么梦。”
“呃……”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开始大放厥词,“我梦见自己找你要一张健身照片。你说何必要照片,真人就在这里,随便摸;我说这样不好吧,你非要拉着我的手,伸进你的衣服里——”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厚度,实在编不下去了;他“嗯嗯”两声,一语道破她的龌龊心思:“编啊,接着编。我倒要看看在你特别真实的梦里我有多下流。”
开始了,开始了,他又开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哼。不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快到,激素波动的原因,她突然委屈得不行,鼻子一酸,眼泪差一点涌出来,干脆挂了电话,把脸孔使劲儿埋在枕头里印了印眼圈。
追求一个人原来这么累,主动发短信,主动打电话,主动找话题,还只许他骗人,不许她编故事。
没一会儿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像只鸵鸟一样把脑袋捂在被窝里;电话不依不饶地响着,直到她重新接起。
“刚才信号不好,突然断了。”他语气如常,“讲第三件最开心的事情吧。”
贺美娜吸了吸鼻子,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第三件最开心的事情是收到了月亮照片。真好看。我讲完啦。”
沉默了一会儿,危从安道:“你不问我今天最开心的三件事是什么吗。”
既然是她开启的话题,还是要好好地完成:“正要问呢,你今天最开心的三件事是什么呀。”
危从安便对她讲了一些“……登顶之后,风景非常漂亮”,“山景和诗中描写一样”,“很适合两个人一起来度假”之类爬山感受;贺美娜一面听,一面捧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