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他真的是要被她搞崩溃了,分手不到二十四小时,到处折腾,坏事做尽,怪不得一本正经地道歉,怪不得躲着不见他:“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和她爸妈说也就算了,还告诉外婆——”
  “等一下等一下。”丛静不得不出声打断,“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
  “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老家那边的邻居投诉,我们家的租户租了村里的地,雇了十个村民耕种,养殖以及做直播,到了年底却不愿意按照合同约定结账,一拖再拖。村委会希望你以房东的身份参与调解。调解不成的话可能要打官司。你外婆一辈子没有遇到过这种纠纷,所以很担心。”见电话那头没有反应,丛静稍稍提高了声音,“从安,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我明天要出差。我先叫岑律师过去一趟看看情况。能调解尽量调解,无论仲裁还是诉讼都可能会拖得比较久。”
  “好的。另外需要说明的是,我和美娜最近一次联系是昨天上午。学校打算推荐她去参选格陵年度青年女科学家,我是推荐人之一,需要写一段三百字左右的推荐语。完全是工作上的交流。”丛静道,“我不知道你们分手,更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什么原因分手。她没有和我说过半个字。你外婆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丛静陈述完这一事实,并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挂电话。
  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疲惫的叹息。
  “妈。我有点累。”
  “所以,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吗。”丛静问儿子。
  危从安没有回答。
  “你还是回来一趟吧。安慰一下外婆。”丛静道,“但是注意不要在外婆面前也说漏嘴了。她本来心情就不太好。”
  危从安开车回到青云台。
  田招娣看到外孙回来了,心情立马好了许多,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快点把房子收回来吧。那么好的房子,那么好的环境,租给心不善的人是一种糟蹋。我想你也不缺那点租金。”
  “知道了,外婆。让您担心了。我会尽快处理好。”
  “老家多好啊……空气新鲜,风景也好,冬暖夏凉……等房子收回来,你和美娜休假的时候可以过去住几天,散散心。”
  “嗯。”
  “我知道我这种老家伙说的话你们年青人不爱听,可我又忍不住想说——反正你们感情这么好,不如早点结婚,早点生小孩,你们去拼事业,我和你妈来帮你们带孩子。”
  “妈可以吗。我不是您带大的么。”
  “你这孩子。外婆没有文化,只能管你吃饱穿暖;你妈有文化,管你读书写字——不是把你教得很好嘛。等你们有了小孩,我们也一定可以把她养得很好……但是一定要少跟你爸那边接触。”
  从外婆房间出来,丛静问他:“晚饭吃了吗。”
  危从安摇了摇头。
  “我给你做点吃的。”丛静朝厨房走去,“我写的推荐语在书桌上,你帮我看一看?我担心我老了,写的东西只有刻板,没有生动,不入流了。”
  因为天气太冷,一红一蓝两盆仙客来移到了书房的飘窗上。书桌上,电脑屏幕亮着,鼠标旁放着两份材料,一份是贺美娜的个人简历,简历的右上方是一张半身小照,她微微地侧着身子,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出神地盯着他,脸上挂着一个恬淡的笑容;一份是丛静手写的推荐语,介绍了贺美娜的学习与工作,师承与成果。
  不过是两三页的简历,不到三百字的推荐语,他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丛静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出来吃东西。”
  餐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
  “这还是你们上次来包的馄饨。最后一份。吃完了就没有了。”
  危从安低垂着眼帘,拿起匙羹;馄饨还有些烫,匙羹翻动汤水,冒着袅袅的热气。
  “这次评选和科腾项目,和35岁35人都不一样,是全格陵所有40岁以下的青年女科学家一起竞争。美娜和其他著作等身的候选人相比,确实还差得很远。所以她一开始很惶恐,说实在受不起,等三十五岁的时候再考虑这件事情吧。”
  “可是学校想要锻炼她,她不能推辞。我记得孟子说过一句什么来着,就是说人们有可能会获得超出预期的赞誉——”
  危从安开口了:“不虞之誉。”
  丛静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人们既有可能获得超出预期的赞誉,也有可能招致过于苛求的抨击。明代的王阳明在这个基础上说‘毁誉在外,安能避得,只要自修何如尔。’。清朝的曹雪芹用‘不虞之隙,求全之毁’在世情小说里形容两小无猜但总是吵架的小情侣。你看——虽然是ai时代了,但古人说过的话能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赋予它更多的内涵,说明还是很有道理的。”
  “王阳明说得对。人生在世,偶有不虞之誉,很正常。不妄自菲薄,也不骄傲狂妄,平常心对待就好了。”危从安道,“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受不起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和她说来着。”丛静拿起茶杯,“那你呢。对她有求全之毁吗。”
  “如果有的话——”她说,“你考虑过她受不受得了吗。”
  说完这句,丛静就再也没有说话了,只是无声地喝着茶。
  餐厅里很安静;安静到只有匙羹被放下时清脆的一声响动。
  “妈。”他的脸藏在袅袅升起的热气后面,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我也很难受啊……我难受得好像要死掉了。”
  “你是我的孩子。我当然最心疼你——既然这么难受,回纽约去吧。”丛静道,“你在那边有公寓,有同学,有朋友,有资源,重新把事业做起来应该不难。换个环境,和这边的人和事都隔离开,过上一段时间,你就会慢慢好起来了。”
  “就这样决定了。我来给你买机票。格陵的一切都放下。明天就走。不要再回来。至少在你好起来之前不要再回来。这边的事情交给张家奇帮你处理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我和你外婆有空会过去看你。”丛静将手机拿得稍远一点,点开出行软件开始浏览航班,“今天晚上来不及了……明天早上……明天早上九点零六分,格陵航空有一班机从格陵飞往华盛顿。再从华盛顿飞纽约应该是很方便的……商务舱好吗?好了。订好——”
  危从安从母亲手中抽走手机。
  他一看手机屏幕就明白了——丛静根本没有在看航班。
  她在看贺美娜第一次来家里时他们拍的全家福。
  “我真希望美娜是那种受了委屈会满世界嚷嚷,找长辈撑腰的女孩子。这样我还可以少心疼她一点。”丛静起身,拿回手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吃完了早点休息。”
  丛静回到书房继续工作。等她再从书房出来时,餐桌已经收拾好了,锅碗已经洗干净了,厨余垃圾也都倒了。
  高高大大的一个孩子,蜷在客房的小床上,和衣睡着了。
  丛静从危从安六岁开始就不帮他盖被子了,更何况他现在三十岁。
  但她帮他把虚掩的门关上了。
  贺美娜十点多回到家中,整个人是又冷又累又沮丧,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就往床上一倒,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澡。
  她还没有睡熟,就被窗帘缝隙中漏出来的月光给摇晃醒了。
  她拉开窗帘,夜空中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好看得不得了。
  她两只手肘支在窗台上,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如同月之轮一样缓缓转动的满月,整个人都被这一奇妙的景象给治愈了。
  反正是在做梦。
  她拿起手机,拍下月亮,发送给危从安。
  贺美娜: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好看,和你分享[月亮表情]
  贺美娜:看在这么漂亮的月亮的份上,可以理一理我吗[捧脸表情]
  贺美娜:我想你了,你会不会有点想我[害羞表情]
  危从安:没。
  贺美娜:在干嘛呢[捧脸表情]
  贺美娜:你要是不想打超过一个字,可以做选择题[灯泡表情]
  贺美娜:a健身[肱二头肌表情]b休息[月亮表情]c看电影[爆米花表情]
  危从安:d。
  贺美娜:哪有d这个选项。
  贺美娜撤回了一条信息。
  贺美娜:我猜你在健身[肱二头肌表情]
  贺美娜:自律的男人最迷人[星星眼表情]
  危从安:d。
  贺美娜:自律中还带着一点随性,真好[大拇指手势]
  危从安:喝酒了你?
  贺美娜:没喝酒,在做梦。
  贺美娜:可以发张刑天照来看看么[色迷迷表情]
  贺美娜撤回了一条信息。
  贺美娜:可以发张健身照来看看么,激励我好好锻炼身体[健身表情]
  贺美娜:天哪。我在干什么。
  贺美娜:居然在梦里实施职场性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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