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危从安坐在床边,拿纸巾盒递给他:“哭得出来就好。你确实幸运,离出事地点最近的这家教学医院被五六个滑板公园包围着,所以在治疗骨损伤方面非常有经验。”
危超凡抽抽噎噎没接纸巾盒;危从安抽了两张纸巾帮他擦眼泪:“明天上午的手术,十二点以后就不能吃东西了,要不要我去食堂给你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哥……我吃不下……用了止疼药都疼……我一吸气就疼……鼻子疼……背疼……胳膊疼……腿疼……哪哪都疼……”危超凡呲牙咧嘴地,又不能哭得太大声,“……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是规规矩矩直行……突然撞上来……表哥的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嘭地一声安全气囊炸出来了……我还闻到了烟味……我以为要交代在洛杉矶了……”
“我知道。我看到车祸报告了。”危从安已经从律师那里拿到了accident report的复印件,这是一起被称为t-bone(车头撞车身)的车祸,肇事方是一对刚从派对出来的小情侣,驾着一台两座跑车,在两高速交接的十字路口,无视stop标识,撞上直行的suv,而且肇事司机血液中酒精含量超标,几项加在一起对方全责跑不掉了,恐怕还要坐牢,“所有的事情都不用担心。有律师和保险公司去处理。”
他就知道,天塌下来都有哥帮他顶着。
危超凡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哥,我……”
危从安没有问他为什么三更半夜出现在高速上:“为难就不要说了。先治疗。别的都不重要。”
危从安抵达洛杉矶时已经向未婚妻报备过,贺美娜知道他不爱吃飞机餐,嘱咐他再着急也别忘了吃点东西。医院外有一家innout,他打包了一份汉堡走回酒店,吃完汉堡打开她帮他收拾的行李,拿出洗漱包和干净衣物,快速洗了个澡,一边擦头发一边发了条消息,她很快回复,两人来回聊了几句,都是关于危超凡的伤势。他实在是太疲倦,不知不觉握着手机睡着了。
中间醒来一次,见她最后发了一个晚安好睡的表情,他笑了笑,又继续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夏珊就来敲危从安的房门,两人去了医院陪危超凡做术前准备。危峨也打了个视频过来,叫小儿子别害怕:“……打完麻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和睡了一觉一样,一点都不疼。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地中海么,好好养半年,明年夏天爸爸资助你去旅游。”
夏珊对危超凡道:“你看,爸爸多关心你啊。但是他得赚钱呀,所以来不了。你别怪爸爸。”
危超凡乖巧地说:“我知道。其实有哥在这里就够了。爸爸妈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危峨慈爱地笑了:“一家人说这种话!听你大哥的话,配合治疗。好了,我和你妈说两句。”
夏珊到一边去接听时,能明显感觉到丈夫的表情和口吻都冷淡了许多:“听从安的安排。好好照顾小凡。其他事情回格陵再说。”
她心一沉——两位老人肯定和危峨联系过了,指不定添油加醋说了些什么。不过现在她也顾不上了,所有这些加起来也没有她儿子重要。
手术预计要做两个小时。期间边明打了个电话过来询问情况。等危从安打完电话回到等候大厅,夏珊突然问他:“小凡昨天特别把你留下来,有没有说他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高速上?”
危从安从杂志架上抽了本杂志出来,边翻边道:“我没问他。”
夏珊当然知道问他还不如问表姐,但是现在两人处于闹翻状态,估计要等那边收到医疗账单才会再来找她吵架或者求和了。她沉默了一会儿,道:“ky也什么都不肯说。十八九岁的小孩子,讲什么privacy(隐私)……”
危从安没接话。
他和夏珊没什么可说的。
夏珊两只手按着隐隐作疼的肚子,有些不自然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最后视线还是落在了坐在自己斜前方翻着杂志的危从安身上。
“那个……对不起。”
夏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
为骂他畜生?为曾经想把他养废?为破坏了他原本温馨的家庭?
或者单纯是因为他那沉静从容的气势,让她想起了丛静?
夏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回应。
没关系?算了?不原谅?
或者单纯是想在孤立无援之际抓住一点和血缘无关的“亲情”?
危从安并没有抬起头,也没说话;他没兴趣也没义务去接住夏珊突如其来的忏悔,即使这忏悔是因为危超凡躺在了手术室里,而她急切地需要满天神佛都原谅她的罪孽,不要报应在她的儿子身上。
神佛当然是公平公正的。手术很顺利,髓内针和钢板都用上了,危超凡一觉醒来从独脚仙变成了钢铁侠。他说手术室里正好有一位从杭州来访学的医生,主动担起了翻译一责,叫他不要担心:“……和爸说得一模一样,没讲两句话我就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就看到你们了。真好。”
现在手术做完了,危从安觉得是时候让危超凡接受一点教育了,于是播放了他刚做完手术还没有完全从麻醉状态醒来时,大唱“红烧鸡翅,我喜欢吃”的视频。
“……这不可能是我……这不可能是我!哥,删掉吧,求求你了,太丢人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三更半夜到处乱跑了!”
危从安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见危超凡情况稳定,情绪也不错,他就出去办事了。等所有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办完,他回到酒店稍作休整,又给贺美娜发了条消息问可不可以视频。
她很快回复:“当然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刚起床。”
他立刻把视频拨了过去,果然看到她在晶颐公寓的洗手间里,戴着粉红色鸭嘴夹正在洗脸:“生日快乐,小寿星。”
贺美娜拿开毛巾,露出一张素净的俏脸:“已经过啦。”
这两天危从安的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现在看到电话那头的未婚妻,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我这边还没过呢。”
“谢谢啦。你订的蛋糕很好吃。”听他口气轻松,贺美娜心想小凡那边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手术做完了?怎么样?”
“做完了。比我预想好很多。只是后期的复健估计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四个字就是虚惊一场,“医生说四十八小时内没问题就可以出院。夏姨坚持要回格陵,小凡也想回家休息,我们应该过两天就会回来。”
“嗯。航班确定了告诉我。”
“我都安排好了,包机回来。到了格陵,救护车直接送到医院去。所以你不用来机场了,我们在家里见面吧。”
“嗯。那也好。我打算待会去医院看望你的爷爷奶奶,要不先挂了,等我到病房再开视频,这样爷爷奶奶也可以和你说说话。
他摇了摇头:“不了。我只想和你说点悄悄话。”
她停下了梳头的手,笑眯眯地看着镜头那边的未婚夫:“你想说什么悄悄话。”
他眯起眼睛,朝镜头凑近了一些:“让我看看我们美娜有没有好好地戴着戒指。”
“戴着呢。”她把左手伸到镜头前,“就是太重了,很不习惯。昨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左手被石头压住了。”
危从安只手托腮,笑了起来:“没事。戴一戴就习惯了。”
贺美娜见他这么说,也不好现在就告诉他自己的打算是戴两天就收起来或者挂在项链上:“你真是太聪明了,明信片寄到月轮湖俱乐部。万一收到明信片的时候我们分手了,也不至于太丢人。”
“现在说这种话合适吗?”危从安皱起鼻子来假装凶她,“你寄给我的明信片呢?寄到哪里去了。”
“……啊!这个……其实不重要。”
“你说不重要,那一定很重要。没关系。我生日那天就能揭晓。”
“从安,你生日那天我们出国玩,好不好?”
“贺美娜。有必要因为一张明信片逃到国外去吗?”
两人都笑了起来;危从安很自然地对未婚妻报备接下来的行程:“小凡这边应该不需要我操心了。我打算明天飞一趟圣何塞。”
贺美娜“嗯”了一声,他既然已经到了洛杉矶,当然要去一趟圣何塞:“你自己当心些。别太辛苦。”
“嗯。我知道。”他柔声道,“等我回来了,给你补过生日。”
“等一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离开了镜头范围;再出现时手里捧着一块蛋糕,“既然洛杉矶还是十九号,现在就给我过生日。”
“好。不戴个生日帽么?”
她往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点燃:“一直戴着呢。”
他笑了起来,边打拍子边唱:“祝你生日快乐……祝美娜生日快乐……”
大洋这头的她十指交叉,闭上眼睛许了个愿,然后吹灭蜡烛;大洋那头的他鼓起掌来。
“这样过生日还挺有意思。”贺美娜笑道,“这块蛋糕留给你回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