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最后那句“如果做不到就让我被车撞死”的毒誓,是她自己说的还是丛静逼她说的?夏珊已经记不清楚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为什么报应在了她唯一的儿子身上!
可怖的宿命感如同一阵龙卷风瞬间抓紧了夏珊的喉咙,挤出了咯咯几声——
她要去洛杉矶!她要去洛杉矶用她的命换她儿子的命!
事情虽然纷杂,但总算是在有条不紊地解决着——边明的电话来了,表示戚先生没有办法过去,但是推荐了一个洛杉矶personal injury(人身伤害)律师的联系方式;律师一接到危从安的委托立刻去联系保险公司和追accident report(车祸报告);家庭医生赶到了,给两位慢性病缠身的老人做了检查,血压非常高,最好立刻住院观察;晚上九点有一班格陵到洛杉矶的直航,到达洛杉矶是当地时间晚上五点四十。
一直没出声的夏珊突然激动起来:“对的对的,马上去洛杉矶!快买票,我们马上走!”
表姐眼角湿润了,紧紧地握着夏珊冰凉的双手:“你身体这么虚弱,没个人陪着怎么办呀!我陪你去吧。”
夏珊猛地转过脸来,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殷切讨好的脸;她浑身一哆嗦,仿佛见了鬼一样,一把甩开表姐的手,尖声嘶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就是想跟过去看你儿子,顺便看我的笑话吗!”
无缘无故被夏珊骂到脸上,表姐又气又臊:“好好好,当我没说。但你确实身子受不住的呀!你去了从安还要照顾两个人。”
“救护车还要多久?”这些家事本来应该危峨安排。但是危峨不在,只能由危从安来说了,“夏姨。爷爷奶奶现在这种情况,您身体也不好,等救护车到了,您和爷爷奶奶一起去医院?小凡那边交给我——”
夏珊两眼通红地瞪着危从安,他居然说出了这么丧尽天良的话!
“危从安,你是畜生吗?啊?畜生才说得出这种话!我的亲生儿子啊!他出了车祸,你不要我去,是不是方便你摆布他?你是不是要趁我不在害死他!好!好!好!你不让我去,我自己买机票!我自己去!”她伸手想拉扯继子,危从安朝后退了两步,夏珊一个趔趄扑跪在他面前,前额也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捶胸顿足地号叫起来,“那两个老不死的关我什么事?如果不是他们闹着非要我回来伺候,我还在那边陪着小凡,他怎么会出事!”
危奉公和邢恩斯正好在保姆的搀扶下来到客厅,想问问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可不就听见跪在地上的儿媳情急之下骂出的话了吗。两个老不死的几乎又要晕过去,好歹撑住了。面对几近癫狂的夏珊,危从安不再多说,只是叫庹叔去订两张公务舱机票。邢恩斯歪在沙发上,喘着粗气,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危从安:“如果你好好地留在美国,和小凡互相有个照应,也不至于……算了算了,不说了。我看这洋书不读也罢,把你弟弟好好地带回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少。”
这事儿能怪到危从安头上也是可笑多于可气了;危从安根本没把老人说的胡话放在心上。没一会儿,救护车来了,庹叔送两位老人去医院前,对危从安低声说了一句:“太太也是太着急了。”
危从安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即使深恨继子,夏珊也没说不让危从安去洛杉矶。
她知道他不去不行。
这时危峨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得知两位老人身体不适已经送去了医院,他愈发地烦躁,用一种非常焦虑的语气说起自己明天上午要陪当地政府的官员们参观工厂,下午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合同要签,后天还要给员工培训……
虽说危从安根本没有指望过,但是和发疯的夏珊比起来,冷漠的危峨着实令他有些失望。父亲没等到长子主动说您忙您的不用回来我处理就好,忍不住问:“从安,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很严重?”
“具体情况要等各项检查都做完才会知道得更清楚。我这边有任何新消息都会及时告诉您。”
“夏珊怎么教育孩子的?和他说了无数遍,不要开车不要出校园不要上高速!现在好了,出事了吧!”危峨愤怒大于心痛,“叫她留在那边看着小凡,她非要回来盯我!她要是不回来,小凡也不至于出事!骨折可大可小,如果留下了后遗症怎么办!”
危从安怒极反笑。
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小儿子出了事,丈夫把责任推给妻子,妻子把责任推给公婆,爷爷奶奶又把责任推给长孙——一家人将责任踢来踢去,谁也不想承担。
“妈妈生病,您发脾气逃避。现在小凡出事,您又发脾气逃避。我是运气好,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否则您也会嫌恶我,不是吗。”
“从安,小凡出事我也很心痛!我是为了他的未来着想!你怎么能这样说爸爸!”
“既然您不爱听我不说了。我和夏姨要去机场了。”
“什么?她天天和我说她头晕,恶心,浑身疼,病得下不来床了,去有什么用!只能添乱!再说了,你们是不是应该等等,等那边确定了——”
“还等什么?确定什么?”危从安问父亲,“那您来安排吧。”
“算了算了,你拿主意吧。总之给他找最好的医生治疗,实在不行就包机回来治。不管花多少钱。”
危从安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看到夏珊一脸蜡黄地站在自己身后。
他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不过他也无所谓。
“去机场。”
表姐不计前嫌,帮夏珊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些衣物。
出门前危从安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听了洛杉矶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他愣了一下,走到夏珊表姐面前。
“你和我们一起走。”他说,“司机是你儿子。”
格陵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永远都那么热闹。
人声,广播声,万向轮划过地板的辘辘声,交织着离别相聚,爱恨情仇。
有在值机柜台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的母亲。
“你女儿成绩那么差,复读都不老实,假装和我儿子谈恋爱,骗我儿子掏钱给她游学,其实是去找她真正的男朋友,还打算黑在美国,这是人干出来的事情吗?欺负我儿子老实吗!”
“你儿子不声不响把我女儿拐出国,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臭不要脸!”
“我儿子是被你女儿带坏的!我儿子认识你女儿之前从来不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情!”
“是你儿子……”
“是你女儿……”
也有在公务舱休息室外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的情侣。
“美娜……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没有什么对不起。行李给你带过来了。我拍了照片待会发你schat。什么东西放在什么位置,一看照片就知道。”贺美娜感觉到危从安在发抖,赶紧抱紧了他,安抚地扫着他的背,“还好吗?”
“ky到了医院,小凡正在做一系列检查。有结果了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他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慢慢地平静下来,“爷爷奶奶受到打击比较大,送去医院了;洛杉矶那边有律师在跟进……”
“我是问你啊,从安。你还好吗。我只想知道你还好吗。”
从刚才到现在,每个人都在指望他;没有人问他好不好。
“美娜。我不太好。”他已经没有了一个妹妹,他不希望这个弟弟也出事,“……我听见急救人员说他耳鼻出血可能是颅底骨折,要赶紧上head immobilizer(头部固定器,常用于头颈损伤)……”
贺美娜心一沉;危从安眼圈都红了:“他才十八岁!”
“不会的,不会的。也许只是外伤。鼻出血可能是鼻骨骨折,耳出血可能是鼓膜穿孔……”她也没有经过这种事情,只能尽力地安慰他,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你去洛杉矶这件事情和丛老师说了吗?”
他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奔波,这件事情在外婆和丛老师看来可能会比较微妙:“需要我帮你说吗?”
“不用。我不希望你夹在中间难做。我上飞机后会和她们联系。”两人又彼此叮嘱了几句,危从安去掏外套口袋,“……我把房卡给你。还是我们上次住的那间。”
跟着房卡一起被翻出来的,是一个深蓝色小盒子。
皮质小盒跌落在地,盖子朝两旁打开,露出黑色天鹅绒垫子上的一只钻戒。
一颗粉色梨形主钻,被左右各三颗圆形小钻簇拥着,和双排缠绕镶钻戒圈一起组成了一顶王冠。
他问她喜欢梨形,圆形还是方形的时候,她说无所谓,但一定要粉红色。
两人都愣了一秒,又同时蹲下去捡。
“这是我的?”
“是你的。”
贺美娜大脑的第一反应是:“那给我吧。”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下午开会那会儿,她不停地输入却又什么都没说,他能感觉到她想拒绝,只是没有找到比较委婉的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