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时机到了,我会和她一起拜见长辈。现在您就别操心了。”从安把最后一片板件掰成两份,“您做金箍,我做紫金冠。”
  危峨接过零件,在手里掂了掂。
  这个儿子和他妈一样倔,再问也不会有任何回答,反而惹得彼此不快。
  “不想多几个选择吗。”
  “我相信您想要介绍的女孩子也有自己的尊严,不要让彼此下不来台。”
  “爸爸介绍的,也许比你的小青梅更适合你。”
  危从安放下零件,非常认真地看着父亲,一直看到他眼睛里去。
  “爸。如果搞砸了,我这辈子不结婚。”
  危峨一怔。
  当年危奉公和邢恩斯对来自农村的丛静百般看不上,他一时上头,也说了类似的话——如果不能娶丛静,宁愿一辈子打光棍。
  然后危奉公说了什么?
  “你威胁我?你为了一个女人威胁你的父亲?我倒要看看,一个值得你威胁父母的女人,你能和她好多久!有本事你们一辈子不要遇到风浪!”
  他自诩是开明的家长,当然不会对儿子放狠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过多三个月,再来说这种话吧!现在说,太轻狂了!”
  危从安没有和他争辩。
  过了一会儿,工人送两份加餐进来,放在小圆几上。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喝酒前要吃点东西垫垫胃。”
  小炖盅里是绑着十字葱结的东坡肉,色泽红亮,香气诱人。另外还有一瓶酽酽的豆浆。
  “您的血压血脂真没问题?”
  “好得很。你快尝尝。”
  危从安到底没有入乡随俗,另外要了黄油和全麦面包。六点半的家宴,六点开始陆陆续续地客人们到了。夏珊正想上楼叫父子俩吃饭,他们说说笑笑地下楼来了。
  “……三个月没有出新品。”
  “正好,等会老彭来了你问问他……”
  危峨将拼装好的齐天大圣放在博古架中间。齐天大圣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一支如意金箍棒横于胸前,好不威风。
  他抱着胸欣赏了一会儿,转头问儿子:“漂亮吗。”
  危从安看了一眼父亲,回答:“非常漂亮。非常聪敏。非常有个性。”
  “那岂不是和你一样?”危峨挑了挑眉,意味深长,“所以菩萨要给猴子上紧箍咒啊。不然怎么降得住。”
  危从安笑笑,上前一步,拿下齐天大圣额间的金箍,把凤翅紫金冠端端正正地放上去。
  “上紧箍咒的是孙行者。齐天大圣还是应该戴他的紫金冠。”
  危峨有些意外地看了儿子一眼。夏珊走过来,笑道:“父子俩打什么哑谜呢?客人们都到齐了,快点入席吧。”
  今天这场家宴分两桌,一桌是亲朋好友,设在开放式餐厅内;一桌是公司主管,设在隐私性强的棋牌室内。itoy各个部门的精英骨干一共来了十一个人,危峨一一地为大儿子介绍:有些是建厂之初跟着打江山的开朝元老,他们从小看着危从安长大,对他是拍肩摸头,好不亲昵;有些是新招募的行业精英,后起之秀,虽然没见过面但也听过他的大名,少不得一一地握手,客套一番,互递名片。危从安知道今天回来吃饭必然有这么一出,他早就不是少年时那种狷介的性格了,该说些什么家常话,该聊些什么生意经,谦和稳重的谈吐气度,游刃有余的社交手腕令危峨非常满意,数次大笑出声,心情愉悦。夏珊在餐厅这边被亲戚们围住了寒暄,奉承她气色上佳,问她la旅游见闻,又赞她儿子养得好。客人眼里是看不见那些保姆,厨子,司机,还有钟点工的。在他们看来,这么大的一头家全是夏珊一个人撑起来,多么辛苦!夏珊遥遥见到危从安被危峨当做继承人介绍给公司高层,心里面烦躁得要命,面上却还要挂着笑,一个个地应酬。危奉公和邢恩斯此时正好散步回来,众人又去问好,喧闹了一阵,二老就由夏珊陪同着上楼去了。
  晚饭吃得稍微有些多的邢恩斯对夏珊道:“我胃不大舒服。散了场,你到我房间里来一下。”
  夏珊笑微微地说:“知道了妈。”
  今天是松茸宴,一道道的菜上来,少不得先由厨子介绍一番。做生意的人总讲究个好兆头,这菜名就不能普普通通。松茸来自山林,象拔蚌来自大海,两者的刺身合盘叫山珍海错。香煎松茸夹莲藕饼取个谐音,叫佳(夹)偶(藕)天成。把芦笋和松茸柄切成寸来长的小段,交错叠高,最后浇上金汤,就成了步步高升(金汤松茸扒芦笋)。松茸腐皮卷是财源滚滚,松茸牛仔粒是一本万利,松茸烩海参是福如东海,松茸乌鸡汤自然就是凤凰非梧桐不栖了。松茸双腊饭叫做满床笏——一片片松茸铺在米饭上可不就像是一块块笏板么?哪怕一道平凡无奇的松茸蒸蛋都可以赐名金玉满堂,那在特制烤盘上烤出万字不到头图案的碳烤松茸当然叫做吉祥如意。
  山珍难得,意头更佳。况且今天来的都是捧场的,不爱捧场的也不来了。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菜上齐了。危峨不在,夏珊在亲友这桌最大,所有人听她号令。她点了几下手机,笑道:“先别吃啊,先别吃。我给小凡拨个视频。”
  众人皆道:“应该的。应该的。”
  只有一人极小声问邻座:“现在洛杉矶那边凌晨吧?”
  夏珊先是打视频,儿子没接;她又打电话,这下接了。
  危超凡睡得迷迷糊糊,问道:“妈,怎么了?”
  “你接下我的视频。”
  危超凡醒了三分:“啊?这么晚,家里出啥事了吗?”
  “你接视频。”
  夏珊挂了电话,又打了个视频过去。这时危超凡已经醒了六七分了,坐在床边,一脸紧张:“妈,怎么了?”
  “儿子你看,我们在吃什么。”
  夏珊翻转摄像头,展示满桌的佳肴。一众亲友不管在不在摄像头范围内都亲昵地叫着小凡。危超凡抹了一把脸,无奈道:“妈,你就为了这个给我打视频?现在凌晨三点!你吃唐僧肉都不用叫我。”
  “你爸在另外一桌。你现在赶快起来,打开灯,穿好衣服。”
  夏珊举着手机去找危峨。
  那边刚刚分完酒,正在夸赞危从安:“……还是小危总聪明,一下就猜中所谓的‘四千万存款失踪案’是公司高层擅自改变募集基金用途,内控违规,将保证金说成结构性存款骗股东,想打个时间差。结果有人监守自盗,里应外合,钱真被划走了,没法交代,又和银行扯皮。”
  危从安微微笑道:“三十岁的人了,还得先做功课才有饭吃。”
  危峨笑道:“从高二带你去参加拍卖会开始,哪次难倒你了?”
  众人赞叹:“原来危总这样培养接班人。”
  “嫂子来了。”见夏珊进来,一桌的人都喊她嫂子。她笑着应了,推了推危峨:“小凡的视频,要和你说话呢。”
  席上宾客都知道危峨小儿子去了ucla,便说些危总两个儿子都很优秀之类的场面话。危从安听说是危超凡的视频电话,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腕表。
  危峨接过手机来:“这么晚了还不睡?又在打游戏?”
  “爸,你能不能不要一开口就批评我?”危超凡看到坐在父亲身旁的大哥,眼神一亮,“哥,好久不见!”
  危从安因为太忙所以没有去la送他上学,此时便问他适不适应。危超凡说天气不错,食堂有中式餐档……夏珊打断:“别光顾着和你哥说话,今天这一桌客人全是你爸的左膀右臂。咱家厂子能发展到今天,在座都是大功臣。快点和叔伯们打招呼。”
  其实在升学宴上都见过也介绍过了;危超凡还是很听话地一个个地喊了人。这么一圈下来,危峨把手机放在桌上,拿起分酒器和酒杯,道:“好了,现在怎么说?”
  危超凡急道:“妈,妈,妈,把手机给哥,我要和哥单独说两句。”
  危从安擦了擦手,拿过电话来,道了句不好意思,走到一边去听危超凡要说些什么。
  有人笑道:“兄弟俩关系很好嘛!还有悄悄话要说呢!”
  危峨笑道:“这倒是真的。他们两个从小就亲近得很。我说他不听。从安说他都听。”
  又有人说些“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的话。危峨龙颜大悦,满斟了一杯白酒递给夏珊。后者举起酒杯:“等小凡毕业回来,还要仰仗各位多多关照。我敬大家一杯。我干了,你们随意。”
  她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地干了。
  “嫂子别急。小凡还小,有一大一小两位危总带着,将来一定大有可为。”
  大家又说了两句恭维话;危从安重新入座,把手机还给夏珊,她便出去了。
  夏珊一出门就问儿子:“你和你哥说了些什么。”
  危超凡打了个哈欠:“我和他说,那个denson真的来找我了。我没理他。”
  夏珊这么多年的主妇生涯,早就把英语忘了个精光:“哪个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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