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言下之意,素颜朝天的中年妇女嫌疑不大。
  夏珊一下子坐了起来,拿掉眼膜:“给我看看。”
  她拿着眼镜,对着光,怎么看都只是一层薄薄的污渍,但闻上去确实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你怎么知道是粉底?你用过?”
  美容师道:“我也只是猜测。”
  夏珊道:“房间就三个人。不是我,不是她,那是你弄坏的咯。”
  美容师无奈地笑:“我做这行的嘛。别的不敢说,护肤化妆这些东西还是蛮熟的。”
  她十分笃定地说出牌子和色号来:“……很适合冷白皮的小姑娘。我这种黑黄皮涂了和假脸一样。”
  夏珊道:“你确定?”
  美容师道:“不确定的我不讲。”
  夏珊道:“你既然知道牌子和色号,肯定也知道价格了。”
  美容师道:“三十毫升五百多。价格中等,白领最爱。”
  夏珊道:“你弄错了。戴眼镜的是我继子。他没有那种小男孩化妆的习气。”
  美容师道:“如果是戴眼镜的人涂了粉底,脏的应该是镜片里面。现在脏的是镜片外面嘛。”
  她点到即止。
  夏珊道:“你倒挺有经验。”
  美容师道:“是我多嘴。不说了。不说了。”
  夏珊古怪地笑了一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躺了回去,不再说赔偿的话。美容师拿了一副新的眼膜给她贴上,又帮她揉捏肩膀。表姐见夏珊心情稍霁,也赶忙说起别的八卦来。
  做完脸,她马不停蹄地去伺候公婆吃晚饭;经过危峨书房,从虚掩的门缝望进去,父子两个正坐在书桌旁,一边拼模型,一边聊天。
  “你要是回itoy,肯定上封面。”
  “照这么看来,一本杂志最好只有封面,内页通通不要。”
  “万象早就不是戚家的万象了。”
  “哦?外面怎么说。”
  “当初公司借壳上市,资产重组后为什么不继续叫chi’s或者戚氏?说是要有国际视野,包罗万象。其实蒋毅早有预谋将万象变成自己的天下。怎么?你不同意?这种事情从古至今一直在反复上演——权臣当道,跋扈嚣张;皇帝年幼,软弱可欺,历史上能逆风翻盘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死在权臣手里的反而数不胜数。”
  “是吗。嬴政和吕不韦,谁赢了。”
  “呵,王莽篡汉,曹丕废汉称帝。司马炎又逼迫魏元帝禅让。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历史教训。”
  从司马炎开始夏珊便跟不上了。但她听见危从安笑了起来,道:“<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和东汉都跳过了?霍光……”
  他列出四五对人名来;她虽然听不懂,也知道他们是在用历史人物支撑各自的论点。儿子刚说完,父亲又反击,两人有说有笑,中间有些争执,也是无伤大雅的,什么两晋还没说完就数到了五代十国;什么长孙无忌到底是贤臣还是权臣;什么权臣篡位后会改朝换代,皇帝数量肯定大于权臣数量又大于朝代数量;一会儿历史,一会儿数学,听得夏珊是云山雾罩,毫无头绪。
  偏偏她心里很清楚谁懂,所以一对脚如同粘了胶水一般动弹不得。
  “停战吧。我们互相说服不了对方。”
  “打电话给你妈。问问她到底谁对。”
  夏珊轻轻地退后四五步,然后又加重脚步向前,在门上敲了两下,旋即推门进去,笑道:“老危,爸妈吃完饭,出去散步了。我叫人把狗也牵出去溜了。你们要不要添点茶?”
  危峨见妻子突然闯进来,愣了一下,道:“你辛苦了。不用。”
  夏珊又道:“今天做了点油松茸,很香。爸妈都赞不绝口。等会从安带两瓶回去。”
  危从安眼镜上夹了个单眼放大镜,正拿着眼科镊往金箍棒上贴金箔,没有说话;危峨道:“他那边不开火。想吃什么就回来吃。”
  夏珊微笑:“拿两瓶给丛老师尝尝。很难得的云南风味。”
  危从安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温和道:“那麻烦夏姨给我留四瓶。”
  夏珊一愣,然后笑着回了句:“好。我帮你装起来。”
  明明是再家常不过的对话,她却觉得有口浊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突兀地问:“分两份?”
  闻言,危从安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那双和丛静一模一样的褐色大眼,还有和丛静一模一样从容沉静的神情。夏珊甚至可以从中看到一丝熟悉的不屑与轻蔑。
  “妈妈一份,女朋友一份吗”这句话硬生生地卡在她的喉咙就是说不出来。
  他温和地说:“对。麻烦夏姨了。”
  危峨看了看腕表:“我估计客人们也快到了,你先下去。对了,给从安也准备一份。”
  夏珊不声不响地出去了。
  门带上之前,她听见父子对话。
  “什么东西。”
  “等会你就知道。先拼模型。”
  第109章 虎鲸的彩虹 05
  威风凛凛的齐天大圣还差一点细节补充。
  “你外婆身体怎么样。”
  “挺好。”
  “你妈呢?最近还好吧。”
  “嗯。”
  “她要去格陵图书馆协会当会长了。”
  “知道。”
  “这么大年纪了还折腾。倒不如认认真真地给你找个结婚对象。”
  危从安轻轻地吐了口气,没有说话。
  “我和你妈聊过这件事情。她在格陵大这么多年,应该有很多优质资源,就是下定了决心不管不问。既然她不上心,只好我来做这个丑人。”危峨道,“现在你回格陵了,那就听爸爸的,好好地去相亲。这次我亲自帮你选。”
  危从安轻笑一声,道:“您真的敢给我介绍吗?”
  “为什么不敢。挑剔并不是什么坏事。我的儿子有挑剔的资本。”
  危从安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专注于手中零件,不再说话。
  “其实我也帮你留心了一些小姑娘。都是多年的朋友介绍,知根知底的晚辈。你不要觉得你这个年纪还能慢慢挑。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凡是好一点,我看得上的,要么已经结婚,要么名花有主。还单身的那些,要么像鹌鹑,怕丑到一句话都不会说;要么像八哥,只会重复爸爸妈妈说的话;要么像鹦鹉,打扮得花枝招展,娇滴滴;要么像孔雀——”
  危从安突然打断他:“有像乌鸫的吗。”
  危峨皱眉:“什么乌冬?”
  危从安摇头:“没什么。”
  危峨还待说下去,听见书房门口有人粗声粗气地喊“珊儿”,听声音是今天来的夏家亲戚,但很快没了动静。
  怎么回事,已经暗示她离开了,还在偷听。
  他不由得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面色如常,就又说了下去。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跟你说,老婆不用太漂亮,也不用太聪明。身家清白,性格温顺,能和你组成一个安安稳稳的小家庭,和你一心一意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说。但现在看来不说不行。”危从安放下镊子,正色道,“不要给我介绍任何人。我有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的女朋友。我不希望她产生任何误会。”
  危峨大吃一惊,手上一用劲,竟把一片锁子甲给掰断了。
  危从安去拿胶水:“爸,这质控有点问题啊。”
  危峨追问:“谁家的孩子?我认识吗?”
  危从安一边将锁子甲粘起来一边道:“您还记不记得我读大学第一年,拿了家里六万美金。”
  儿子谈过的女朋友危峨还有些印象,没成的他那里记得这许多:“怎么?是你大学同学?”
  危从安便知他早抛在脑后了,于是道:“您不认识。不是我大学同学。”
  危峨道:“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危从安道:“小时候就认识了。”
  危峨道:“从小就认识?戚具迩?”那他去万象帮忙就解释得通了。
  危从安不知道他为何会联想到不相关的人身上,皱眉反问:“您不认识戚具迩吗?”
  危峨这才想起他刚说过自己不认识,笑道:“看看,你把我都绕糊涂了!好好好,不是戚具迩,是你的小青梅,对吧?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谈多久了?”
  “为什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我追了很多年,追得很辛苦才追到手,谈一天还是一百年,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像危峨这般老辣的人物,岂有不知道儿子是在避重就轻的道理:“那就是还没谈多久,不想告诉我她的个人信息。”
  危从安不说话了。
  他敏锐地发现父子两人在这件事情上各有各的心思,难以达成一致。
  “从安,你总要给爸爸讲讲,对方是干什么的,家里是什么情况,我心里好有个底。”危峨略停一停,又道,“我的儿子不用联姻。但也不能太不像样。”
  危从安淡淡道:“什么叫不像样?”
  危峨看着儿子,良久,笑道:“我相信你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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