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危从安笑道:“培育界的superhome。”
  他们所处的这间温室里培育的全是各种“欢迎品尝,谢绝采摘”的葡萄新品种。她刚才尝的是一种浅碧色的长条葡萄,手指一般粗细,顶端染着一点淡红色,如同少女柔荑一般,故而得名“美人指”。现在她又摘下一颗黑紫色的长条葡萄,一端圆,中间收窄,一端尖,还略带弯曲:“葡萄刚刚搬上车,就已经想着草莓了么。这里的草莓也是只能试吃,不能采摘的。”
  “我喜欢事事有计划。这是什么。长得好像pasilla(一种黑色的墨西哥辣椒,外型类似中国的小米辣,中等辣度)。”
  贺美娜吃了半颗,忍着笑,递到他唇边:“你尝尝看。”
  他简直是色令智昏,就着她的手,吃了剩下半颗,结果整个人都被甜齁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美娜哈哈地笑:“没想到吧,长得辣,吃着甜。这叫‘witch nails’,女巫指甲。像不像?”
  她才说完,突然浑身一凛,侧过脸去,盯着那一簇簇的葡萄叶子,“怎么感觉有只猫在看我。”
  危从安笑道:“还没开始酿酒,就已经醉了么。”
  他笑着调侃:“或者是还没醒?”
  昨天晚上她没有洗漱倒头就睡,早上起来时蓬头垢面;他却周身清爽,不仅换了衣服还买了早餐上来。贺美娜想一想那幅对比惨烈的景象就觉得头疼,正要说什么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把女声,又惊又喜。
  “危从安?”
  她出现的位置正好和危从安面对面;两人视线交汇,明显都愣了一下。贺美娜也转过身来,看见一位戴着墨镜的年青女郎正对着他们微笑。她身穿一条浅蓝色的一字肩束腰连衣裙,一头浓密的秀发松松地编成一条辫子,随意地搭在白净光洁的右肩上,明丽动人。
  “危从安。”她又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语带笑意,“真的是你。你的声音还是那么有辨识度。我一听,就认出来了。”
  她摘下遮住了大半脸庞的墨镜,露出一双又大又圆,猫儿也似的眼睛来:“你不会上大学后,又长高了几公分吧?”
  危从安认出她了。
  他笑了起来:“恐怕是的。”
  多年不见,彼此和中学时期已经很是不同,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也不为过。敖雪记得他中学时的头发比现在要长一些,脸庞也要肉一些。现在清减了不少,原本柔和的轮廓也变得深刻了。他生性不爱笑的。但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扬起嘴角。记忆就像是一条涓涓小溪,反复地冲刷,那个明朗如同夏日,保存在十年前的笑容就这么慢慢地褪了色。
  此刻他一笑,中学时的那个危从安分明回来了,鲜活地站在她面前。
  危从安介绍两人认识:“我女朋友贺美娜。这位是敖雪。”
  一听是他女朋友,敖雪立刻接了上去:“你好。我是你男朋友的高中同学。”
  贺美娜笑着说:“学姐好。”
  “咦?你也读外校的吗?几届几班?”
  贺美娜便说了;敖雪报出几个她那届的风头趸,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算是拉近了一点距离。敖雪笑了笑,又对危从安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在班群看到他们说你回来了,还转发了杂志采访,我都不相信,觉得你肯定和以前一样,只是暂时回来一趟而已。”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发现自己都没有问他最关键的两个问题:“什么时候回来的?”
  “八月初。”
  “什么时候走?”
  危从安看了一眼贺美娜,笑道:“应该不会走了。”
  “哦?翁子杰和乐宜嘉计划年底摆酒……不,不是他们两个结婚,是他们两个分别结婚……嗨呀,看我越说越乱……你能参加吗?”
  敖雪话密,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说的都是同班同学的近况,贺美娜不方便插话,呆站着也没意思,便有些走神。她仿佛在哪里听过敖雪这个名字,但细细思索又全不记得。正神游天外时,就听见危从安说了一句:“……看我女朋友有没有空。美娜?”
  原来是危从安见她不出声,递话给她。贺美娜回过神来,敷衍了一句:“是吗?你决定好了。”
  她对敖雪笑道:“你们聊,我去一下洗手间。”
  危从安道:“是不是不舒服?我和你一起去。你早上起来就肚子痛。”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又有点尴尬。贺美娜还没回答,敖雪热心道:“除了管理处,这附近就有一个洗手间。你知道怎么走吗?”
  贺美娜道:“谢谢,我知道的。我去去就来。”
  说着她便转身离开了,留下危从安和敖雪两人。
  她走得非常利落潇洒,危从安一时反应不及,停了一会儿,便自然而然地朝外踱去;敖雪走在他身侧,笑道:“学妹很有气质,脾气好随和。”
  他笑着回答:“谢谢。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敖雪笑道:“你一向运气好。”
  两人快走至温室门口,她又道:“其实这些年我也听说过一些你的情况。尤其是这两年,你和戚具宁在美国各有各做,发展得不错。”
  既然提到——危从安停下脚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具宁他曾经给你带来过困扰,是吗。”
  敖雪一怔,随即摆了摆手,笑道:“还好。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事因我而起,我欠你一句道歉。”
  敖雪先是疑惑,随即明白。
  “我说嘛。我又不是少女漫画里穷且志坚的元气少女,那里来这种巧合,两位校草级别的男同学为我争风吃醋。”她爽朗地笑,显然对那件事情毫无芥蒂,“早就过去了。”
  “我怕他做得太出格,伤害了你。”
  “没有没有。他以你的名义约我去一家奇幻主题鬼屋探险,我实在是渴望很久了,也没想你怎么可能约我去那种地方,结果去了之后是他包场——仅此而已。他看我浑身不自在,一直追问你什么时候才到,差点哭出来,便客客气气地叫了司机送我回家。之后再也没有打扰过我。”
  那确实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现在说起来完全可以轻描淡写。但危从安还是真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没告诉你,不是为了你们的友谊而选择隐忍。”敖雪道出深层次事实,“就在那件事情之后没有多久,爸爸代表公司签下了一笔大单子,为万象的一个新小区提供外墙涂料。之后他升职加薪,飞黄腾达,直到现在。”
  这确实是戚具宁的风格。他从不亏待任何一个和他有过交集的女孩子,无论缘深缘浅,都是好聚好散。
  除了美娜。
  危从安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本能地不愿深究。
  “他用绅士风度换我守口如瓶。很公平。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向你忏悔?为了霸住你,做这种坏事。”
  危从安笑了笑,不再说话。敖雪知道他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又道:“真的不回纽约啦?”
  “嗯。”
  “因为女朋友在这里?”
  “对。”
  他看了一眼腕表。
  学妹在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大半在女朋友身上;学妹离开不过短短三五分钟,把他的魂魄也带走了——这不是热恋是什么。已婚已育的妇女有搜刮隐私的特权,敖雪索性问道:“在一起多久啦。”
  危从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着坦承:“追了好久。”
  敖雪一怔。
  她本来想说风水轮流转,你也有今天;但立刻醒觉,自己已经不可以这样和他调笑。
  百转千回,只有一句话,最世故不过:“摆酒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
  “一定。”
  久久无言;敖雪“唉”地叹了一口气,笑道:“你都不问问我过得好吗?”
  危从安温柔而又礼貌地问:“你过得好吗。”
  “这是我重生的第三次了。每一次都会在这里遇到你。你不信?等会儿你女朋友就会回来,我老公也会抱着小宝出现,给这次巧遇画上一个圆满的大结局。”
  危从安笑了。
  她还和中学时一样,保持着一种纯真的快乐。
  看来大家都过得很好。
  “还是不好奇自己二十年后什么样吗?哦,不对。应该是十年后的模样。”
  “很好奇。”
  啊。
  他也有所思有所求了。
  “你们生了三个小朋友。还养了一只猫和一只狗。很幸福。”她说,“就像童话那样,happy ever after。”
  危从安禁不住大笑起来。
  明知她在说笑,三个孩子和两只宠物这种家庭组合太假,但是十年后他们依然幸福地在一起,这句话格外地悦耳动听。
  “谢谢。承你吉言。”
  “老婆!”
  贺美娜还未走近温室,就听见耳边如同爆雷一般响起一把男声,一个抱着小孩子的瘦高年青人越过她,大步朝正笑得开怀的危从安与敖雪两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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